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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zyy3876 2007-11-15 13:50

无地自容---一个淫棍的自述

[size=4]    上嘴唇很疼,眼眶里充满泪水。这全是拜站在我对面的孙子所赐。丫的拳头真大,覆盖了我半只鼻子和上半片嘴唇。如果不是喝了太多酒,我原本是有机会躲开这一拳的。
  
  歌厅的大堂灯光昏暗,几对狗男女正在跳着两步的贴面舞。同样是灯光晦暗的包间里传出各式各样的鬼哭狼嚎。给了我一拳的家伙显然没什么打架经验,要不就是喝多了,偷袭我得手之后竟然没乘胜追击,而是咧开大嘴乐了。看着丫满嘴黑黄的牙齿,我把右腿微微一屈,马上提起,膝盖准确地送进他两腿之间。孙子面部痉挛着委顿在地,身后搀扶着我上厕所的小姐发出尖叫。 

  争执发生在穿过大堂去厕所的路上,具体因为什么,我已经不太清楚。好象是我急着放水,撞了从厕所回来的那家伙一下,然后双方互相不依不饶,就给掐上了。管他姑父的,反正我这一下够丫反思一阵的,运气好的话,让丫反思整个后半生。和小姐到了厕所门口,我灵机一动,把小费塞进她前胸,在她还没来得及献上一吻的时候,闪身进了厕所。运气不错,二楼的窗户没包防护栏。听到门外喳喳忽忽要废了我和小姐委屈的声音时,兄弟已经从窗户悄然而下了。
  
  真是个很好的冬夜,无风有月。前几天下的雪还没化净,不均匀地散落在路边的枯草上,在月光和车灯的映照下,显得那么虚弱和无助。被风一吹,我的嘴唇更疼了。摸了一下,已经肿的很高。我让出租车司机把车里的灯打开,对着镜子轻轻翻开,里头有清楚的牙齿印。他姑父的,唇齿相依,可有了事情,伤害你最深的,还是最亲近的。看来近期不但不能大张开嘴说话,甚至连吃饭喝酒都很成问题了。我开始羡慕起那些被我抛弃在歌厅里的兄弟们了,那拨孙子估计还在酣畅淋漓地高唱我的至爱《无地自容》。至于遭到我重创那家伙的同伙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就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了。兄弟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热水澡和消炎药。
  
  出门的时候忘了关灯和电视机。屏幕上的青蛇时而淫贱时而一脸正气,就象我办公室里那些女同事对待老板和我的不同态度一样。有人跟我探讨说,《青蛇》讲的是个荒诞的爱情故事。哈哈,荒诞就荒诞吧,反正爱情与我无关。我已经过了喜欢和别人讨论问题的年龄。社会上总有一拨..需要偶像,有一阵他们说周星弛的..贵姓是最完美的解构,后来他们又说王小波倒挂的阴茎是很有深度的思想,有一阵他们说亨利米勒的污言秽语是文字里的金砂,后来他们又说纳博科夫情欲的洛丽塔是最美的发音。.!
  
  用来下楼拎啤酒的塑料桶里只剩下一瓶啤酒,已经把自己剥光的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次包裹自己。钻到床下,扒拉到藏在角落里的一瓶名牌洋酒。还好,她还安静地卧在那。酒,也只有酒,才这么温顺忠贞,安静恬然。酒特难喝,味道很怪。但的确很烈,一会就把我的上唇给麻醉了。冰箱顶上还有几头大蒜,我剥开,吃了几瓣,就权当吃消炎药吧。
  
  我想起来旅游卫视有一挡模特走台的节目,比较养眼。那些忽隐忽现的曲线和歌厅里小姐的半推半就有异曲同工之秒。可能是记错时间了,电视上竟然是一拨人在探讨什么CS游戏,无聊透顶。把遥控器转了一圈,只能放弃。裸体站到阳台前,看大半个月亮在天上穿行,很有点优雅的味道。对面的窗户基本都亮着灯,毕竟才十点多,明天还是周末。这么皎洁的月光,这么美的冬夜。我高阳竟然没能带个小姐回来欣赏自己发达的腹肌,遗憾啊,遗憾。想到这里,我的嘴唇又开始隐隐做痛。
  
  扔在茶几上的手机翁翁震动,声音沉闷而诡谲,吓了我一跳。我奔过去的时候,赤着的脚被地上的酒瓶碎茬子给扎着了。接通电话的瞬间,一声.脱口而出。对方在电话里吃吃地笑了“高阳老师,你不会二十四小时都在为这个字做准备吧。”

   我不是很喜欢被人称为老师,主要是对教师这个群体没有任何好感。不过呢,如果电话那头是个嗲里嗲气的女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尤其是在深夜,在刚喝了酒之后。
  
  “王小梅同学,你很有洞察力。竟然能一针见血指出我最热爱的运动。但造句么,讲究主谓宾,想不想知道那个美丽动词后头的宾语是谁呢?”虽然嘴唇已经肿胀,说起话来不是很利索,但和风骚美女犯贫也是兄弟热爱的运动之一。“哎哟,你个死高阳,又想吃我豆腐,平常在办公室里还没沾够便宜?”天地良心,我虽然是个滥交主义者,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况且,象王小梅这样牛皮糖类型的女人,更是万万不敢招惹。顶多就是在言语上放肆那么一点点。“亲爱的,现在不兴叫吃豆腐了。我们文化人管这个叫性骚扰。”一瓣大蒜没剥干净,有块干皮沾到了牙上,感觉很不爽。赶紧倒了口酒进去,漱了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吐出来,给咽了下去。
  
  “你还在喝啊?把身子喝坏了,将来怎么伺候你媳妇?”王小梅在电话那头吃吃娇笑,继续发骚。“呵呵,我伺候不了你,那就让你来伺候我呗。”一抹慵懒的月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很暧昧。“我可是很会伺候人的哟。保证百依百顺,可你什么时候娶我啊。”小梅同学的话比月光更暧昧。他姑父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恬不知耻的?和一个女同事长时间的进行无聊的调笑??一股莫名其妙的厌倦袭上身来,我象是突然中弹。在瞬间开始沉默不语,而且还伴随着失聪。电话那头的声音与我已经毫不相干,瞧着自己赤裸的躯体,感到深切的无聊。他姑父的,我比无聊更无聊。
  
  所有风骚的女人都比假正经的聪慧。几十秒之内,王小梅就感觉出我的情绪不对了。“高阳,说正事吧。你最近和马建军联系没有?”她连问了两遍,我才醒过神来,回答说没有。那边不相信地问是不是真的。感觉出事情可能很严重,我反过来问他怎么了?“马建军出事了!就在前天,我们都觉得他可能会跟你联系。警察也没找你?”王小梅的声音放的很低。他姑父的,我脑袋嗡的一下。兄弟这辈子最怕就是穿制服的。怎么会因为这么个人把我跟那些凶神恶煞联系起来!
  
  说实在的。我只把马建军当一般酒肉朋友,可丫老跟人说我是他的生死之交。丫是商业银行的一职员。我们公司起照的时候,搞假注资,(就是把钱打进帐户,注册成功后再撤出来)。那个时候,认识了马建军,还跟他喝过几回酒。这哥们寡言少语,做事情中规中矩,非我族类,我一直不想深交。然而就象我们凑巧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生活中的巧合太多了。有天傍晚,我和我兄弟小天在马建军银行边上的一小饭馆喝酒。喝的熏熏然的时候,听到外头有吵闹声。哥俩借着酒劲出去看热闹。吵闹的主角之一恰巧就是马建军。当时丫面色苍白,贷款新买的夏利2000上一道清晰的滑痕,旁边躺着辆破28自行车。一个粗胖的中年汉子双手叉腰站在他对面,唾沫星子飞溅。就是喝了酒,我也一眼瞧出来马建军从便道上主路的时候,那个胖子骑霸王车,非从旁边超过去。马建军手潮,没躲的了。..,那胖子太欺负人了,趁警察没来,咱们灭丫一道好不好,小天有点来气。我也正有此意,再说,和马建军还算脸熟,他当时明显处于下风,哥俩出手也算帮朋友忙。
  
  我们哥俩一人一大耳刮子就把色厉内荏的胖子给抽明白了。然后三人钻进马建军的车里扬长而去。对于我们的见义勇为,马很是感激,可劲夸我讲义气。说自己就缺我们这样的哥们,一定要引我为生死之交。我心里说酒后打个架是家常便饭,什么时候给上升到这个高度了?不过,他既然爱那么说,我也就接受了。后来有一次马建军喝多了,拉着我的手说,他从小就品学兼优,人长的也还精神,可就是窝囊,亲戚朋友这么说,刚结婚不久的老婆也这么说。我劝他说是世道不好,早晚有一天世界会从流氓手里交还给他们这些真正好人的。“可是兄弟,我等的到那一天吗?”他看着我眼神起先很哀苦。后来又变的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他早晚也要牛一回。当时,我看着他转换不停的脸色想,这孙子是真喝多了。
  
  谁..成想,丫这回还真挣了把气。前天晚上,他趁着值晚班,真从他们银行鼓捣走200多万。放了个结结实实,质量上佳的蔫.。想起他经常对外吹捧我的胆识,我的后背开始发凉,就算是被怀疑给丫出过主意,都够我受的。
  
  他姑父的!我感觉被打的嘴唇,被扎的脚心都开始疼痛起来。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前天才出的事,王小梅他们怎么知道那么快呢??

    让王小梅们这么快知道马建军这件案子的,是高效率的警察。王小梅告诉我,老马这次可能预谋了很久。不仅准备充足,还学会了故布疑阵。警察在他电脑里调出了丫经常浏览的网站,有什么公安部全国通缉网,什么野外生存技能训练网,甚至还有很多经济犯罪的小说。更损的是,他在办公室留下了很多本名片册。有..近千个,这不是逼着警察叔叔给中国电信做贡献么?
  
  虽然准知道他是在折腾,警察也不敢怠慢,还是照着名片打了不少电话。其中就有一个打到我们公司。接电话的正是王小梅。可能是这类案子见的多了,也加上对小梅没什么戒心,年轻的警察把掌握的部分资料就透露给了她。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设想,警察把老马的预谋说出来,也是为了警告或离间他潜在的同伙。我们公司和马建军走的最近的,当然是我高阳。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另外作为对警察坦诚的回报,小梅不可能不把这节说出来。
  
  王小梅的做人原则是八面玲珑。既然守了法,把我和老马的关系给揭发了出来。自然要向我通风报信,卖一个好。何况我还是公司里出了名的愣头青和流氓。听完王小梅絮絮叨叨的介绍情况,加上自己的分析。我本来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里。看来不会有什么事情,警察骚扰我起码是以后几个礼拜的事情。他们丫总得按照亲疏远近一点点排查。轮到我的时候,马建军那孙子说不准早落网了。
  
  心里没了什么负担,困意立马袭了上来,我忍不住打了长长的哈欠。小梅在嗔怪了我不尊重她之后,果断地挂了电话,让我一个飞吻没能送的出去。打电话的时间太长,脸被捂的很烫。我纵身摔到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脚心被扎的地方有一点点出血,渗成了晶莹的小珠子,很美。他姑父的,要是能在睡觉时流干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不用再次醒来,应付这百无聊赖的生活。
  
  本来平常有抱个枕头睡觉的习惯,最近稍微有些改变。原因自然是兄弟又成功泡上了个姑娘。在某跨国公司上班,英文名字好象叫安娜,中文名字我不太记得住。记住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注定和这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姑娘相处不了多久。她们一开始被一个文化痞子的言行吸引,出于 好奇上了贼船。然后呢,要么了解以后,感到厌倦,退出游戏。要么出于平时争强好胜的习惯,想感化或者改造这个痞子,结果也是以失败告终,最后黯然退出。对于这个游戏,我已经烂熟于胸。和大话西游里悲情而漂亮的朱茵正好相反,兄弟虽然不知道每个故事如何开始,但却早已预知了结局。哈哈。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安娜还不错,工科出身,双人运动时积极主动,合兄弟口味。最大的好处是,话少,没有了语重心长的女人,都很可爱。最近丫去南边出差,床空了一半,还真生出点寂寞来了。
  
  我说过,世界上有很多..,热中于装修的是个典范。这些孙子总是不能明白,他们穷尽心力鼓捣家居,自己能充分享受的不过是个小小的角落。退一万步讲,他们丫把装修当手淫,在寻找过程的快感,原本也无可厚非。可扰民这一项,让他们快乐的过程,变成了强奸。更为痛苦的是,在北京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这些..。跟父母分开住以后,我搬了四五次家,从来就没停止被这类型的..折腾。严肃认真地讲,我现在的装修听力,到不了专业八级,起码也是六级水准。我能在半梦半醒间,准确地分析出电钻所钻的是墙的哪个部位,电锯正在对付石板还是木料。至于刮地板,敲墙壁这种不太有杀伤力的声音,我基本不会在意。后来我研究了一下历史,高屋建瓴,分析出这拨..的思想根源。在允许土葬的年月里,很多人的棺材都是自己挑选,甚至自己设计,现在呢,孙子们把聪明才智转移到搞家庭装修上了。.他们大爷的,你们接着给自己装修骨灰盒去啊。
  
  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特意选的一个比较老的小区,为的就是能少受点骚扰。可我还是错了,有人住的地方,就有装修癖存在。我上头的一对夫妇,这个月连老房子都不放过。安娜基本不受干扰,当电锯欢歌的时候,她已经起床了。北京市好象规定了7点以后就可以开练装修,而7点,往往是兄弟梦刚刚开始的地方。.!
  
  今天是周末,我在劫难逃,注定又被准时叫醒。他姑父的,命运多舛啊。

    记得刚泡上安娜不久的时候,两人还互相送点小礼物。那会,楼上的装修战役刚刚打响。于是,她送我一幅游泳时用的耳塞,为此我感动了好几天。可戴那玩意睡觉,耳朵的确受不了,早起的时候,里头都给撑麻木了,比噪音伤害还大。最后只好放弃。
  
  我有个小毛病,就是只要醒了,就绝对躺不住。今天也不例外。有几天没下雪了,天气有些干冷。把两只手抄进袖口里,晃晃悠悠出了小区的门。门口的保安一脸严肃,目不斜视,一幅很敬业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所谓早晨的新鲜空气,却还是有股腐臭的味道,或许,这城市太..老了。
  
  不到8点,小区门口的那条街道已经很热闹。早点摊上永远有那么多狼吞虎咽,赶时间的家伙。难道周六他们也不休息?早市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几个等待拣最后便宜的老太太和水平比较差,卖东西少而心有不甘的小贩。他们在菜的新鲜度,清洁度乃至产地上针锋相对,寸土不让,最后会在价格上决战紫禁之颠。哈哈,讨价还价是门高深的学问,兄弟这一生估计也难窥堂奥。虽然我妈和我姐都是个中高手,但我可能天分太差,只能有辱家门了。不过呢,随着所谓的整治环境,打击游商,早市即将消亡。我妈他们这门手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孔已己的四种回字写法,毫无用武之地。
  
  一直溜达到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昏昏沉沉的脑袋才稍微有点清醒。出来干什么呢?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今天周末,想籍上班的名义到我们那个文化公司里侃山是不可能的。找人喝酒呢,又太早。索性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看天。腿上的牛仔裤估计有3到4个月没见过水了,绝对不比马路牙子干净多少。当然,我穿的这么邋遢,绝对不象我们公司那些编导们,为了彰显个性,突出艺术家挑战传统审美的气质和勇气。兄弟呢,主要是懒。在公司里,我的衣服虽然脏了点,但起码中规中矩,比那拨孙子的奇装异服顺眼多了。而且,回家的时候,我一定会换身干净的。主要是为了减少一个和老..议题。以我..语言能力和跳跃思维,一个议题大约能持续3个小时以上。他姑父的,有好几个礼拜没回家了。要在以往,我姐还没被陈思民那孙子勾搭上时,昨天就该打电话找我回去一家团聚了。
  
  昨天晚上挨那一拳的威力开始显现。嘴唇里头被牙磕的部位已经结了痂,嘴稍微张大点就很疼。我小心翼翼地拽掉嘴唇外头那些干裂的死皮,放到眼前端详一下,然后抬手放掉,让它们GONE IN WIND,哈哈。该锻炼锻炼身体了,我想。以后要做个正常健康的人。每天早起喝碗豆浆,吃几个茶鸡蛋,几根油条,弄上双运动鞋,绕小区跑步。最不济,也要和老家伙们争夺小区里安装的那些免费的健身器材。
  
  快10点了,该关心关心昨天晚上被我抛弃在歌厅的哥几个了。先给小天打电话。孙子号称24小时开机。接电话的声音嘶哑疲惫。“哥,怎么了?”“昨天我出了点事,跑了,你们没事吧。”“呵呵,他们骂了会你,说你重色轻友,一定是带那姑娘回家睡觉了。然后就接着喝,我结完帐后也先走了,你那个姓薛的哥们太磨蹭,我实在等不及了。”“没人进包房找茬?”我有些奇怪。小天连说没有,可能对自己酒后的记忆不太有信心,跟身边的别人嘟囔了几句,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没有。我听的出来,丫身边是个女声。那家歌厅的姑娘基本被他给睡变遍了。在对付女人方面,尤其是号称看男人火眼金睛的风尘女子方面,我兄弟是个天才。人长的帅,出手大方,只要他看上的,没有能跑的了的。我经常想,丫要是生活在北宋的话,简直就是一浪子燕青。
  
  “哥,我..折腾了半宿,太累了。你要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挂了。”我没吭声,把电话给挂断了。摇了摇头,年轻人总是乐此不疲。色这刮骨钢刀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我昨天闹那么大的动静,为什么会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呢?

    有时候,总有种想掩面哭泣的冲动。我知道自己很不快乐,但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不快乐的根源。我害怕寂寞,却总是与她为伴。我渴望缠绵,却总是体验离散。只有冬日中午,暖暖的阳光慢慢打到脸上的时候,情绪才会慢慢好转。因为,时间到了,我可以组织酒局了。更幸福的是,有时候酒局会主动找上门来,今天我就这么幸运。
  
  我妈卖福利彩票时发的羽绒马甲的确很暖和,再加上点阳光,都有春天的感觉了。脑海里浮现出啤酒那金黄的泡沫,脚步加快,我要赶快回家,找电话号码本,在楼上电锯的伴奏下,打电话组织酒局。刚走到小区门口,一张苦不堪言的脸出现在视线中。是赵长贵,一个驾三蹦子拉活的外地农民。“高阳老师,今天咋起这么早?”他向我打了声招呼,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住的小区离公交车站很远,兄弟手头拮据的时候呢,就要坐他们的三蹦子去车站。小区门口有很多以此为生的外地农民或者本地的下岗工人。一开始,蹬的是人力三轮,象赵长贵这样干了有年头的,就鸟枪换步枪,改电动或烧油的蹦子了。
  
  “昨天晚上没伺候好媳妇吧?怎么愁眉苦脸的?你的蹦子呢?”因为心情愉快,我的话也就比较急,赵长贵反应了一会,脸恢复了苦瓜样子。“唉,又被城管抄走了。这个月邪了,已经是第四回了,再交罚款的话,我闺女开春的学费都得黄了。”我心里说,一个月四次,很规律,一礼拜一回,城管的工作节奏感很强啊。关于他们的被抄和罚款,我略有耳闻。抄走的话,不认识人,交400块,领车走人。要是有点熟人什么的,好象交50块就成了。以赵长贵的蹦子资历,就是罚也该罚出点熟人感情来了,四五200块不至于把脸子给罚绿了。赵长贵听完我的分析,长叹一声。“要不说你是文化人,高阳大兄弟,明白事理。以前的确是50,现在改了,来了一新队长,好象姓薛,要煞歪风,一律400。”他姑父的,老家伙一激动,我就从老师变成了大兄弟。我正想挤兑他两句,突然灵机一动。什么?姓薛?不会是我同学薛建安吧?昨天晚上在歌厅唱歌,这孙子带的另外一人好象就叫他什么队长来着。
  
  薛建安是我小学兼初中同学。初中毕业,丫考了技校,让上高中为考大学吃苦的我很是羡慕。孙子毕业后原来在机床厂抡大锤。我们偶尔也见上几面,喝点酒什么的。后来他好象失踪了一两年,昨天晚上聚会前有日子没他消息了。也没听说他们家有什么路子,现在竟然能混上个城管队长,真..不公平。我上了四年大学,按我..评价,迄今还属于半个社会闲散人员,没什么正当职业。他一技校生,却成了颐指气使的城管队长。忽忽,改天得跟丫取取经。现在要做的,是证实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要煞歪风的队长。
  
  “薛猪,我昨天喝多了,先撤了,听说你丫巨磨叽,把人姑娘的胸都给摸平了?”还好,薛建安开着电话。丫在电话里竟然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我在开会,等会打给你。”男中音低沉醇厚,很..做作。如果昨天晚上我的至爱《无地自容》是被他唱了的话,我非得吐血不可。“你别挂,就几句话。”我才不吃他这套呢。“你现在是管这片的城管不?”他小声说是。“那就齐了,我一外地亲戚的蹦子让你们扣了,放生吧。”孙子还算仗义,听声音好象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问问是被哪抄的,姓名和车号,我给写个条子,他就别过来了,那形象影响不好,你来拿一趟吧。”
  
  赵长贵的小眼睛瞪的溜园。“大兄弟,不,高阳老师,那个队长是您朋友啊!”我未置可否,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还真不能让他去。他这老农形象还真不会给薛队长添什么彩。前两天和小天讨论要把鲁迅先生的《故乡》给拍个浙江方言的情景喜剧,关于中老年闰土的演员,我们同时想到了这位赵长贵先生。
  
  得,我形象也不匝地,还是让我兄弟小天去吧,反正他昨天也和薛建安喝过酒。再说,以他的干练,和老薛混成铁瓷应该不难,先多打打交道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我给小天打电话的时候,赵长贵抠抠索索的从.兜里摸出张50块的票子“这个给你们打车过去吧,高阳老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票子,我心里还真有点微酸的感觉。我冲他一乐“得,别打车了,你请我去马兰拉面喝两盅吧。”

    因为刚好是吃午饭的点,马兰拉面馆里人很多。而且它还跟人洋快餐学,先结帐,后吃饭。要不是为了给赵长贵省钱,打死我也不会跟这喝的。俩人在收款台前排了一小会队,丫始终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50块钱,努力把我挡在身后。我知道他是怕我争着结帐,我高阳才没那爱好呢。要了两大碗面,10 个羊肉串,一碟煮花生。我本来打算要两个二两装的小二锅头的,后来转念一想,最近白酒喝的少,二两是断断喂不饱酒虫的,于是干脆弄了瓶一斤装的。
  
  坐到桌子旁,赵长贵小心地把找的钱按面值大小叠好,塞进兜里,然后张罗着给我倒酒。二锅头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立马有了精神。“老赵,改天我送你一钱夹子,省得你丫老把钱塞.兜里,看着真别扭”。他嘿嘿笑了“不用,不用,反正也没多少钱。”说着,手又下意识地摸向了装钱的兜。看赵长贵喝酒的方法就知道,丫一定是个老酒腻子。他是先闻一闻,然后把嘴唇抿紧,杯子沿好象是塞进嘴唇的,酒进嘴的过程会伴随着滋拉一声,最后拿舌头扫一圈嘴的周围,很贪婪的样子。不过丫酒品不太好,一个劲劝我,自己却半天才来一下。
  
  马兰的拉面确实好吃,尤其是肉汤。面上来以后,我一般都是先把碗里的汤喝完,再让服务员续上一碗汤,然后开始吃面。喝完汤叫服务员的时候,看了眼对面的赵长贵,他的大半碗面已经基本解决,真..快,吃饭跟抢似的。我抿了口酒,拿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别吃那么急,也没人跟你争,小心咽着。”老赵根本不带抬头的,连连点头称是,剩下的小半碗随着脑袋的上下也全进了肚子。“要不再来一碗?”我把几根面缠到筷子上往嘴边送。他闪电般地摇头,右手放下筷子,左手抄起了一根羊肉串。把面缠起来吃是跟安娜学的,她说这样吃节约时间,凉的也快。他姑父的,我每跟一姑娘好一阵,就能学习点新玩意。按照小天的总结,我接下来需要睡个能挣钱的,学习一下如何致富。
  
  喝了点酒之后,老赵的话慢慢多起来了。随着脸色越来越红,语速也越来越快,言辞也越来越激烈,一改平常老实木讷的样子。我挑选着听了一部分,发现大多是车轱辘话。主要集中在对城管抄车暴行的控诉上,另外一个控诉对象是铁路系统。主要原因是快过春节了,他们要回老家过年,可火车票春运得涨价。说来说去,还是挣钱不易,抢钱的太多。我对控诉和牢骚没什么兴趣,不过听着别人骂脏话喝酒还是比较带劲的,我用同情的眼神和频频举杯鼓励他继续。
  
  小天的办事效率总是很高。我们一瓶酒还没下完,孙子电话就来了。“哥,蹦子我已经领出来了,我试了一下,还挺好骑,你们在哪,我直接过去吧。”小天年轻,对二锅头不太感兴趣,直接从前台拎了四瓶啤酒坐到桌旁,一仰勃,半瓶就下了。“你丫慢点,你以为那是温豆浆啊,现在是三九!”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可我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小天没理我这茬“哥,你别说,这人一弄身皮真不一样。那昨天晚上色咪咪的老薛,今天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子,还真透出点威严劲。给我写的那张条子,更见学问。你猜怎么写的?”我没吱声,赵长贵却瞪着猩红的眼珠子,把脑袋伸了过来。以我对薛建安的认识,丫打架一直比写字在行。“其实就几个字,‘关于被暂扣的某某牌号的非法运营三轮车,请依法酌情办理’,底下是薛哥的落款,特简单。”我把碟子里最后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给自己杯子里又添了点酒。小天接着罗嗦,说他带着条子到停车那地,一句废话没说,车就领出来了,压根没人跟他提罚款的事情。老赵傻忽忽地问“条子上没说让还车啊。”
  
  小天根本没搭理他。“哥,你猜城管平常抄的东西都去了哪?”我说估计是被他们给分了赃了。“太小瞧人家的境界了吧?哥。我告诉你,他们抄的水果什么的,很多都送给学校,敬老院什么的,我在薛哥那里看见很多他们写的收条。”要不说这小子天生是做贼的材料,就去了那么一小会,竟让他看见那么多事情。不过,城管抄查东西的流向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脑子里浮现出那些惊闻城管要来的小贩们惊惶的面色,那些仓皇奔逃的腿脚,还有慌乱中撒了一地的各种小食品或小商品。.,有个成语叫劫富济贫,城管的这种义举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赵长贵已经喝多了,歪倒在椅子上,口眼歪斜,丑陋无比。怎么看也没有学校里那些活泼的小孩子可爱,也没有那些有资格进养老院的老人慈祥,他们的确不配被保护,他们花钱进的货的确该拿来分给那些可爱的人们。
  
  我让小天去小区门口找到一个赵长贵的老乡,让他连车带人把老赵弄到租住的地下室去。然后和小天回家,从楼下小卖部又弄了瓶二锅头和几瓶啤酒。这次的下酒菜自然是谈论女人,我虽然比小天痴长几岁,但在这方面,远远没有他经验丰富,所以很喜欢听他白话。听着他说着和各种女人上床的趣事,我的心情逐渐好转,喝酒也越来越快,最后终于开始高了。
  
  我把自己摔到床上,向小天摆了摆手。“兄弟,哥喝多了,不成了。”小天谈兴正浓,却少了听众,多少有些扫兴。帮我把鞋脱了,轻轻带上里屋的门,到厅里给哪个相好的打电话去了。
  
  我小声嘟囔着“我醉欲眠君且去”。终于沉沉睡去。

    最近比较懒,活干的少了点,兜里不怎么充实,去上班本来该坐公交车。可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赵长贵那张笑的跟苦菜花似的老脸“高阳老师,去车站吧,我送你,不要钱。”说完了,特谦恭地看着我。我..肠子都悔青了,这种老实人是绝对不该帮的,丫会逮住一切机会表达感激之情,让你下不来台。我一堂堂文化公司的高级主管,会瞧得上坐免费蹦子省的那两块钱?我冲他眦了眦牙,就当笑了笑,然后逃一样钻进了停在旁边等活的一出租车里。
  
  因为是礼拜一,堵车比较厉害,开车的中年司机一路长吁短叹,指点江山。要是搁平常,我会和他一起犯会贫,批评一下北京的路况建设,出租车公司盘剥他们的心狠手辣等等。可今天确实没那心情,一是车打的不情愿,二是昨晚在网上和人打牌上了瘾,休息的太晚。所以听着丫在旁边叨唠,我却昏昏欲睡。不过,一次有惊无险的准事故却把我给整清醒了。
  
  车从学院路出来,往三环主路拐的时候,差点跟一横冲直撞进站的大公共贴上,大公共尖利的刹车声和出租司机愤怒的诅咒搭配起来倒是很协调。我一直认为,那个提出把公交车站设到主路的..应该枪毙,同意这么干的路政领导起码要因为渎职判个三五七年。他姑父的,主路本来是快速路,弄几个公交车站上来,大公共本来就慢,进站的时候更是一窝蜂,最少占两条车道,不增加堵车是不可能的。象学院桥这样的车站就更孙子了,竟然设在主路的入口处!我们打着蹦灯小心翼翼地往左贴着进,大公共摁着喇叭,牛逼烘烘地往右冲,只要距离掌握地稍微有些差池,剐蹭甚至撞上太..正常了。刚才就是出租车司机自言自语的高兴,走了点神,没提防公共汽车从左边生生切了他一把。在他踩急刹停住的时候,两车间的距离不会超过3公分。
  
  经过这次历险,司机安静了许多,只是一个劲轰油门,在三环路上狂奔。我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睡意全无。“师傅,别听交通台瞎贫了,找盘磁带听吧。”他态度挺好“都在您那边的手扣里,不过歌挺老的,不一定合您胃口。”我翻了翻,基本都是港台歌曲的串烧,一水大杂烩,很对路子。随便弄了张塞进录音机,苏芮很有特点的声音传出来“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找不到我的家。。。”他姑父的,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接近30年,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我的家?
  
  我怀疑很多电梯设计者是女人。要不为什么那么多电梯都弄的跟镜子似的瓦亮瓦亮?站到电梯口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高峰,三个大镜子前只有我一个人,凑过去对着看了看嘴唇的旧伤,肿基本消退了,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虽然里头还是挺疼,不过兄弟习惯了,无所谓。好来坞有部电影里头的台词我比较喜欢“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痛,生命的全部意义都在于此。”美国或者香港电影不管多垃圾,总能整出点听上去很美的台词。而大部分大陆电影呢?连句象样的台词都很难找出来。我.,难道编剧和导演们没学过中文?
  
  一推开门,就看见老板那张阴沉的脸。“高阳,你又迟到了。”我把大衣脱下来挂到衣帽架上“还是屋子里暖和,外头太冷,以后咱们别吃伟哥了,要运动的话,就出去在风里头站会,保准能冻得梆梆硬。”我给老板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出来打水的王小梅扑哧一笑,老板的脸色也就缓和了。其实呢,我的迟到在很大程度上是故意的。文化人么,总得搞点风格吧,哪怕是无中生有现造。比如,我是文化人,我就不能跟普通公司职员一样,朝9晚五,我得迟到,因为我需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考创作;我是文化人,我就不能象普通公司职员那样西装革履,夹登喜路什么的名牌皮包,我得穿牛仔裤,得背军挎;我是文化人,我就不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跟正常人一样,我得留长发,蓄胡子,当然,也可以反其道行之,刮秃瓢;我是文化人,就不能文质彬彬,我得说脏话,讲粗口,那样才显得卓而不群,当然,还有些..喜欢在文字里讲粗口,大同小异而已。关键是你要把自己的风格固定下来,让别人习惯,然后,即便你是跟我一样的草包,别人也会因为你是个文化人而承认你跟正常人不一样的..习惯。从营销学的角度讲,这叫超常规自我包装。这个题目,恰好是我最近提出的攒书选题之一,今天就得开会讨论。

    开会是件挺没劲的事情,开选题会就更没劲了。公司租的是时下比较流行的商住两用房,大厅就是会议室,那些本来该做卧室的小间。改造成各部门办公室。一堆人围着大桌子七嘴八舌,通过或者枪毙掉一个个选题。当然,最终决定权在老板手里。经济学有个木桶理论,说决定一个集体成就的,是其中水平最差的那个人。就好象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那块木板的高度。我以为这实属扯淡。拿我们公司来说,决定未来的,一定是老板,可这个自命不凡的海龟绝对不是团队里最短的那块木板。
  
  热中于开会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好斗的家伙。时刻需要和别人争论来彰显自己的聪明或者博学。他们会在会议的人群中找一个对立面,以辩论的形式打击别人,秀自己。更牛逼一点的,会与整个人群为敌。喜欢上网的人,可以搜寻一下各个中文BBS,这种..俯首皆是。另外一种是马.高手。需要在相对公众的场合,表现自己对领导的忠心。会紧跟领导意图,随声附和,永远站在最后被通过的一方。牛逼一点的呢,是揣摩上意,把领导的意图,变成自己的思考或者意图说出来,马.拍的无形无色。我不太喜欢开会,不过要是选择,我还是更喜欢和后一种人打交道。恰好,我们公司的大部分同事都是后者。所以,我在这个环境里比较愉快。听着他们的讨论,有机会看一下风景。
  
  最美的风景当然是女人。王小梅两手托腮,嘴里咬着根铅笔,一幅对会议聚精会神的样子。其实呢,我敢打赌,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因为那双能滴出水的大眼睛,正直勾地盯着我们老板。丫今天的打扮显然是下了工夫,一袭黑色的紧身职业装把身体勾勒的曲线毕露,脚下的小皮靴是尖头的,我觉得那头一定比她手里的铅笔细。现在,一只尖尖的小皮靴正不安分地晃动着,带动着压在另一条腿的腿来回轻微摆动,让坐在旁边的我浮想联翩。他姑父的。开会和女人无关,人多的场合,无非是给他们一个检验自己穿着水平和吸引眼球能力的机会而已。开选题会的时候,很多平常不需要坐班的家伙都会赶来,人越多,王小梅越兴奋。不过说实话,作为公司花瓶的她,的确是个尤物,168的身高,前挺后撅,五官也搭配合理,我们老板和她真的清白么?我深深陷入了这个很难求证到答案的问题中。
  
  因为快过春节了,很多外地的员工需要回家,这可能是节前最后一次开会,所以时间拖的比较长。大家的盒饭是直接在会议桌上吃的,吃完后继续讨论。盒饭做的一般,不过紫菜汤倒是比较好喝,我盛第二碗的时候,王小梅扭了过来。小声对我说“周末警察没找你麻烦吧?”我一楞,什么警察?她假装生气地皱了皱眉“就马建军那事呗,你这么快就忘了?亏得人家还三更半夜提醒你。”我一拍脑袋,半碗盛好的汤晃掉大半。“真对不起,我是吓傻了,警察还没找我。我估摸着,他们丫现在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正布置人跟踪我呢,想直接把老马和我这个窝脏饭一并拿下。”我说的很认真,表情也煞有其事,王小梅一时也难辨真伪。我趁着她扑闪着大眼睛发愣的当口,补盛了半碗汤,迅速逃逸。刚才开会虽然坐她旁边,却还是有点距离,没闻见香水味这么冲。她往耳边一凑,香气能直接把人熏倒。我要是再不撤,洒的可能就不止是碗里的汤了。
  
  马拉松般的选题会终于开完了。我提的仨选题只通过一个,恰恰是自己最不看好的一个关于如何放松心灵的。超级自我包装给毙了,明年春天可能开打的伊拉克战争也给毙了。别人的选题与我无关,我懒得去记。虽然在名义上兄弟是主管,但我从来不掺和人家的选题。同在一公司打工吃饭,提所谓正面意见吧,都是熟人,没必要拍马.,关键是拍了也没什么现实利益。提反面意见吧,人家想了几个礼拜甚至几个月的东西,保证比咱乍一听的人成熟,没必要露怯。阿Q一点的想法是,即便比他想的好,也没义务教他,让他做的更好。
  
  老板还算满意,张罗着晚上聚餐。看了看表,离晚饭的点还有些距离,干脆上网聊天,说不准能泡个姑娘,来个第一次亲密接触呢。反正我那能干的安娜还远在南方,我那寂寞的大床也需要靠运动来抚慰一下了。
  
  刚起了个文化流氓的名字进了聊天室,王小梅又过来了。“高老师,老板有请。”

    推开老板办公室虚掩的门,胡京正跟里头吞云吐雾。“老大,有何吩咐?”关于对老板的称呼,大多随被叫者的个人喜好而定。俗点的叫胡总,再俗的叫胡董什么的。另外,很多海龟喜欢你直呼其名,尤其是英文名。也有洋为中用,拿来主义的。比如中关村某大型攒电脑企业,现在号称IT领军了。据说他们的“少帅”就要求员工称呼自己的时候,去掉姓氏。他姑父的,听上去很感肉麻。当然,他们肉麻的显然不止这一点。这家企业还喜欢追星,近期哪些娱乐人物火,看他们的路牌广告就知道了。.!要是微软用布拉德皮特或者梅格瑞恩做广告,我一定不买5块钱的盗版WIN2000,而花上千块买正版的什么XP。老外总是不能明白咱们中国“功夫在诗外”的古训。哈哈。我们老板胡京显然比较有个性,喜欢别人叫他老大。从他对周润发的痴迷程度来看,丫一定是小时侯中了香港警匪片的毒,以至于在美国洗了几年脑也没能除去这爱好。不过说实话,我个人以为,老大这个称呼。亲切而不做作,并且还很有气势。
  
  刚在胡京办公桌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他就扔过来一根骆驼。“你昨天晚上干吗去了,开会时无精打采的。”我也懒得辩解,起身从他桌子上抄起打火机点着烟,顺势把它揣进兜里。“你小子给我掏出来。”又..被孙子发现了。“老大,你就装回傻,让我把它顺走成不成啊,说实话,开会的时候净惦记这个金ZIPPO了,所以才显得没精神。”胡京一把摸过我放回桌子上的打火机,扒拉进跟前的抽屉里。“你顺走的还少啊,把门带上,我跟你说点正事。”
  
  我把门关严,坐回来,他也坐到了沙发上。“高阳,你觉得做书还有没搞头?”我说还成,可就是市场口味变化莫测,没办法一劳永逸。胡京一拍大腿“我说什么?咱哥俩总是心有灵犀。”我摸了摸脑门“别.蛋了,老大,你一堂堂海龟,跟我一胡同串子犀什么呀?再说了,我性取向很正常,没受西方糟粕思想的影响。”老胡根本不理睬我的瞎贫。“你看,现在呢,纸媒是个投资热点,杂志报纸什么的,我们不能做,物价,人价被哄抬过高,咱不去趟混水。电视怎么样?”“电视?那不更是烧钱的玩意么,据说一集电视剧的成本,就够咱攒半年书的了。”胡京摸了摸他那几根稀稀朗朗的胡子。“谁说要做电视剧了?那不就跟咱们攒书一个德行,这本火了,下一本还不知道要赔多少呢?我们要一劳永逸。”
  
  看着丫眼镜片后头闪闪发光的眼睛,想着丫老挂在嘴边的纸媒,我终于明白了,孙子是要做电视节目!一档电视节目做成了,收视率稳定了,足可以吃几年。作为一个信息平台,投资呢,只会加固,没有赌博似的盲目,而且越精雕细琢,广告越好拉。我想了会“的确有搞头。可咱们对电视是..一抹黑,怎么玩啊?”胡京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咱们刚攒书那会,不也是一抹黑?花点酒钱,请点圈子里道行深点的,聊聊。多看看过内外火的节目,总结点规律。至于拍摄制作什么的,只要咱们还有MONEY,技术工人还不有的是?我觉得,关键还是思想,也就是选题,至于形式,没什么问题。咱们做书,几时缺过攒稿子的枪手?”
  
  胡京天生是做老板的材料。丫能以最简练的语言把一件事情说清楚,而且擅长打气。经过丫一通白话,我这个电视盲都有些飘飘然了,觉得电视节目不过尔尔。哥俩又密谋了会,开始想自己有没有电视圈的朋友。不过,胡京很乐观。他认为媒体都是相通的,做了几年书,起码报界有很多朋友,大不了请他们介绍一些认识,花点学费胡老大绝对不会心疼的。
  外屋的脚步声开始频繁起来。胡京看了看表,到饭点了。丫收拾包的时候,我先出来了。王小梅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性子急的,把外套搭在手上,踱起步来了。我抄起大衣,在报纸架子上顺了份昨天的晚报,准备去吃饭的路上看。电话又..嗡嗡震了起来。一看,是高艳,我姐,通知我今天家宴。我跟她说单位聚餐,回不去。她说爱回不回,反正今天陈思民过来,带了几瓶酒。我一边念叨大礼拜一的,见什么丈母娘,一边飞奔进胡京屋子告辞。我知道,老陈来的话,酒不会下于五粮液,烟不会次于玉溪,我得回去。胡京听说我姐夫来了,当然不能拉我去聚餐了,只能放行。
  
  说真的。除了不喜欢丫做我姐夫之外,陈思民这...还真不错。当然,丫能不能真做了我姐夫,还得过我这关。

    公司所在的是所谓高档社区,基本特点跟监狱相差无几。开始的时候,是门口有内部电话,有保安眼里的陌生人来访,需要电话确认。后来呢,物业领导可能受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古训的影响,又在门口加了个摄相头,访客需要把脸凑上去给楼上核实。为了防止某些陌生人蒙混过关,有权利直接进出的人需要点证件什么的。干脆发卡,进门要刷,否则开不了门。出门相对简单,按一下里头的某个开关即可。我有时侯想,中国监狱的典狱长和物业公司的头,一定师出同门,起码也得是个表亲。
  
  汽车站离楼门就几步路,溜达过去的时间和乘电梯下楼的时间差不多。
  
  一句“这个冬天雪还不下/站在路上眼睛不眨”还没哼完,一辆大公共已经冲进了车站。关于挤大公共,我有十足的经验。其中有一条就是,你一定要等它彻底站稳了再往门口行动。否则的话,十有八九,司机会在你刚努到某个门口的时候,给脚油,往前冲一段,闪大伙一下。当然,我的经验一半是自己总结的,还有一半是我那个做汽车售票员的老妈口授的。
  
  现在是下班高峰,正好是大公共牛逼的时候。它有公交专用道,这个时段,其他车辆要是敢走的话,200块的罚款在前头等着,至于扣几分我给忘了。当然,除了专用道,其它的车道,大公共也可以随便上。这样的话,它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马路上的大哥大。司机要是个急性子(据我个人的不完全统计,他们好象大都是急性子),车就可以开的横冲直撞,酣畅淋漓。乘客呢,站着的,必须拽紧扶手,坐着的,要抓住椅子,因为一脚紧接一脚的急刹车,很容易把人甩出去。仔细琢磨一下,大公共的牛逼就在于“公共”两个字上头。因为代表的是公共,所以就有特权,就可以无所顾忌。其实呢,在大多数时候,汽车表现的,基本是司机的个人意志。他姑父的,这个东西不能多想,想大了,就上升到国是,超出小混混的思考范畴了。
  
  我们家原来住平房,后来拆迁成了楼房。周围居住的大多是拆迁过来的老街坊,经济状况都差不多。楼下停放的车辆呢,以自行车为主。有提前“小康”了的,也不过是停放个夏历或者小面,桑塔纳就算好车了。所以,一辆乳白色的凌志400停在它们中间还是比较醒目的。就跟一堆柴禾妞里站着个模特似的,很是鹤立鸡群。难道是我那准姐夫陈思民的?我记得丫开个大.股别克啊。
  
  运气不错,进门的时候,我妈还在厨房忙活,来不及数落我。伺候她这个真正的金龟婿显然比数落我这个不争气的逆子来得实惠。我妈明白着呢。高艳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小声问“你那老公呢?”她冲厨房努了努嘴,马上掉头看电视里的娱乐报道去了。看来陈思民这家伙对我姐是动了真心思,一堂堂大企业总裁钻到丈母娘厨房打下手,这马.!我本来还打算问问我爸干吗去了,看高艳爱搭不理的样子,也就作罢了。
  
  进厕所放完水出来,就看见陈思民笑容可掬地端着盘火腿走向饭桌。客气地对我说“高阳回来了,刚刚好”。我回敬了一句“刚好就刚好,干吗要刚刚好?你们丫上海人说话真罗嗦。楼下那辆新凌志是你开来的?”陈思民没来得及开口,高艳就接上了。“告你人老家是福建的,后来才去上海落的户,是福建人,不是上海人!那车是他的,怎么了?”我心想,福建人就什么好东西了?一群卖假药治性病的家伙。他们丫的小广告给薛建安的城管兄弟带来多少麻烦啊。跟我姐或者我妈斗嘴绝对不是个好主意,我得拣软的捏。“老陈,你丫太没品了吧。知道凌志在日本什么车么?黑社会专用啊。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福建人在日本那边搞黑社会是挺猖獗的。”高艳又接上了火“高阳,你不就会贫吗。人家开捷达,你说俗。开别克,你说象爆发户。开凌志了,你又说人黑社会。有本事你明开一奔驰回来!”“艳子说的对!瞅瞅你自己,恨天恨地的,什么也干不好,有那犯贫的工夫,多跟人小陈学习学习。”
  
  完了,我妈和我姐要是双剑合壁,绝对天下无敌。我得投降。赶紧从盘子里捏了块火腿片堵住自己的臭嘴,同时狠狠地扫了眼陈思民。孙子不好意思地冲我笑了笑。
  
  我妈今天心情好,没乘胜追击。“高阳,你去小公园把你爸叫回来吃饭。有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就知道唱,京剧是他老婆,是他儿子闺女!”

    “我爸还用叫?他比您床头那老座钟准时。咱这边饭一得,他老人家保证正刚好进门。”我实在不爱去小公园,我爸认老理,那一圈叔叔大爷的老家伙问候完,我的脸非笑成茄子不可。我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把火腿咽了下去。我妈刚好又进厨房端菜去了,没听见。
  
  我爸是个京剧迷,退休之后的主要乐趣就是和几个老头子凑一起唱几出。以他沉默寡言的性格来看,现在他唱的绝对比说的多。我对国粹没什么研究,判断好坏只有两个标准。一是最后一个字那口气能拖多久,肺活量大的,我就认为唱的好。二是陡然一听,能让后脊背发凉的,也算高手。我爸的水平,好象离这两样标准距离不小,绝对不能属于高手之列。不过老头多才多艺,什么都会点皮毛。什么京胡,二胡,笛子,长萧,都能鼓捣的象那么回事。高艳显然是遗传了我爸的优点,加以发扬,小提琴拉的倍棒,钢琴好象级别也不低。
  
  他姑父的,又岂止是才艺?就是长相,她也得天独厚,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虽然我不想承认高艳漂亮,可从小到大,铁的事实一直在提醒我。住四合院的时候,高艳的光彩就辐射了多条胡同,很多半大小子已经对他垂涎三尺了。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会的平房区,厕所是公用的,赶在方便高峰的时候,坑位往往不够,后来者只能在外头等着。我姐受这种煎熬的机会很少,因为一旦她眉头微皱,两条腿交替前伸的时候,尾随而来的护花者们就会哄厕所里的人。一般结果是,有脸嫩的,匆匆结束战斗,落荒而逃,把位置留给高艳。所以,搬进楼房之后,我兴高采烈地欢呼,终于有了自家的厕所,我姐却无动于衷。还有,从我快上初中开始,人缘一下好的不得了,很多男同学喜欢到我们家里玩,原以为自己团结群众的能力有所加强,最多想到的是我妈热情好客。其实不然,有一回跟薛建安他们喝酒,这拨孙子说了实话,醉瓮之意不在酒,主要都是冲我姐来的。
  
  高艳小时候随我爸,话少,倍腼腆,报考军艺(解放军艺术学院的简称,北京很出名的培养童星的地方),被刷了下来。引为奇耻大辱,发誓不再踏入艺术院校门口半步。说话算话,高考的时候,勉强考进了二外,并且开始住校,染缸(北京高校界界素有四大染缸之说,其他三所说法众多,二外却永在其列)的改造能力是无穷的。四年下来,高艳的外语水平修炼地如何,不得而知,话痨却已远远在我之上,直追我妈了。当然,读大学的时候,仍然是追求者甚众,其中不乏洋鬼子。据说,曾经和一高丽棒子韩国人爱的死去活来,我一直没能见到那孙子尊容。不过,在我眼里,韩国人长的都一个德行,黑瘦黑瘦的,小眼睛,扁平脸,挨上几拳脸部才会稍显丰满。那会韩国老还没爱上什么野蛮女友,否则,以我姐后来的刁钻泼辣,完全可以作为他们丫拍跨国野蛮女友的原始素材,更重要的是,以我姐的个人资质,完全胜任女主角一职。弄的不好,高艳女士也能和那个经常在银幕上咬牙切齿的小女星一样,在韩国也混个脸熟,最后也参加个能得奥斯卡的片子也未可知。
  
  这个陈思民,长的白白净净,瞪着双无辜的大眼睛,起码在外观上,比韩国鬼子可爱多了,想到这里,我对丫的印象又好了点。
  
  我的话果然灵验,老太太端着菜出来,看见我还在,刚要开骂,门锁轻柔地转动了起来。“爸,您来上嗓子‘穿林海,跨雪原’不就得了,立马就有人冲上去给您开门,何必动用钥匙呢?你说是不是,老陈。”陈思民冲我又笑了笑,转向我爸“伯父回来了。”这次没用刚刚好,看来我的奚落还是奏效的,以后要加强改造他。我爸赶紧笑着回话“来了?坐啊。”
  
  高艳从他们堆在门厅的大纸袋里拽出瓶酒“爸,这瓶吃饭时喝点,另外那瓶您搁好了,防家贼。”说着狠狠剜了我一眼。我才不在乎呢,不就是我在他跟老陈的事情上投了反对票么?横竖看我不顺眼!虽然老陈的烟酒咱照蹭不误,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还是有原则的。人家丁聪虽说穷点,但起码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啊,见异思迁,辱我高家门风。我猜我爸肚子里也这么想,只是不爱说罢了。

    我爸崇尚“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有客人,也不过是举杯相邀,表示欢迎。对于不喝酒的客人呢,最多摆摆筷子,请对方率先下箸而已。试想,和这样的人一桌吃饭有多痛苦。可是老爸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独善其身,洁身自好,绝对不把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人,包括配偶和子女。所以,有我这样连梦话都能说半宿的在,即便他老人家沉默是金,我们娘仨照样能把一顿饭吃的谈笑风生,况且还有大活宝陈思民。
  
  99年股市井喷的时候,我妈也蠢蠢欲动。我劝她别参与这场满是谎言的豪赌,实在要入市的话,就买五粮液,还要做超长线,捂它十几二十年(当然前提是中国股市能存在那么长时间)不用说它盘子太大庄家难.作,也不用看什么K线图,财务报表,那些玩意太虚幻,九成是骗人的。只跟我妈强调一点,它只要还生产酒,就永远是绩优股,因为五粮液太..好喝了!我能置老太太微薄的退休金不顾,推荐这只股票,足以见证我对五粮液的忠贞。他姑父的,爱一个女人能爱这样久么?
  
  我和我爸相对无言,各自跟五粮液约会的时候。我妈也没闲着,一个劲给老陈夹菜。“多吃点,别见外,年轻人别拘束,就当在自各家。”虽然说来我们家一直这待遇,可陈思民还是受宠若惊,脸色见红“伯母,我不见外,你吃你的,不用费心照顾我”。挨他旁边的高艳发话了“我妈给你夹是心疼你,吃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我估计脚下也给了小动作,孙子立马噤声,吃的狼吞虎咽,一改斯文模样。他姑父的,丁聪来吃饭的时候,我就从没见我妈夹过菜。看来老太太是穷怕了,被陈思民的糖衣炮弹给打蒙了。不敢得罪我妈,起码也得损损老陈出口气。
  
  “妈,您也太不讲卫生了。人家南方人吃饭的时候,桌上都搁双公筷,专门用来给别人夹菜。咱们家开通点,不拘小节,但起码也得用筷子那头吧。”陈思民嘴里含着东西,脸更红了,连连摆手,估计是在否认。“老陈,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入乡随俗,不吃不好意思。可看你咽的那么费劲,我都有点心疼了。”高艳抢过我的酒杯,把剩下的一点酒一饮而尽。“高阳!你别给脸不要脸,老是阴阳怪气的挤兑人!你说,人陈思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抽了人多少好烟,喝了人多少好酒?今你一进门就..找茬来着!丁聪不就是你哥们么,他比你亲姐姐还亲!我就不能喜欢别人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恨不能一天换仨,谁说你什么了?你凭什么跟这横条鼻子竖挑眼!”可能是被酒呛着了,话没说完,开始剧烈咳嗽,陈思民赶紧帮她垂背,一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样子。我看了生气,刚想说春节前流行泼妇病毒引发的流感云云,却发现高艳眼圈已经红了。我妈和我爸都目光阴沉,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我爸是生气了,我妈一定是在组织语言。众怒难犯,得逃离是非之地。
  
  从小到大,跟高艳吵架,我就从来没赢过。不是自身水平问题,而是外部力量使然。我的吵架风格是拐弯抹角,话里藏刀,高艳是直来直去,大开大阖。从柔能克刚,道不胜魔的角度讲,我姐应该处于下风。可她偏偏屡战屡胜,原因是我爸妈两个裁判永远站在她那边。他姑父的,这就跟踢足球一样,让中国足协官员做裁判,咱们一定能三败巴西,两赢法国。当然,我的比方不是很恰当,这么说很容易会被人误解为我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实际上我的确是他们的亲生儿子,高艳的亲弟弟。
  
  我摸到裤兜里的手机,按了两遍拨出键,估计响了一两声后马上挂断。忘了今天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谁的,管他呢,只希望对方有好奇心,尽快拨过来,救我于水火。高艳仍旧气势汹汹地盯着我,陈思民面色尴尬,我爸举起酒杯向他示意,我妈已经开始清嗓子了。该死的手机还没响!看来暴风雨是在所难免的了,我只好认命,“姐,对不起,我不过是跟老陈,不,姐夫开玩笑嘛。您消消气,我再给您满上一杯。”
  
  “艳子说的好。人小陈怎么招惹你了?看看,人哪点不比你强?我今天要好好说道说道你,灭灭你身上那股匪气。你毕业了不跟家住,自己跟外头租房鬼混,我和你爸没说什么,好好的老师不干,辞职开酒吧我们也忍了,酒吧好歹还是个产业啊,酒吧赔了我们也没言语,算是个教训,找个正经地方上班好不好?可你又跟那什么京胡鼓捣文化,那不是皮包公司是什么?一帮人天天坐那胡侃,比谁嗓门大,那就能侃出钱来?那我卖汽车票天天扯着嗓子喊,是不是该挣回个金山?。。。。。。”
  
  我怀疑支持我妈语音系统的一定是永动机,功能强大,永不疲倦。这一梭子还不知道要扫射多久,因为犯错在先,还不敢边吃边听,只能低眉顺眼地接受再教育。心里那个悔啊,让你小子犯贫,活该!正想着,电话终于来了,我故意在用手把它托到桌子底部,震动的嗡嗡声通过饭桌传播地更加清晰悦耳。
  
  天无绝人之路,我高阳有救了!

    得承认,我是个喜欢总结规律的人。所谓喜欢总结,说的通俗点,就是喜欢瞎琢磨,东拉西扯,举一反三。比如做爱吧,本来是项简单的摩擦运动,产生的动能贯通百会和尾椎,从而产生快感。可是照我看,作爱质量还是检验身体状况的最好参数。手机呢,本来是个方便的通讯工具,让拥有者们联络起来更方便。可我觉得它还有个作用,是检验自己近期经济状况的好帮手。如果高阳老师口袋充盈,那小玩意响起来的频率绝对很高,不管是电话还是垃圾短消息,总之有很多 人惦记你。口袋苗条的时候呢,小家伙总是很安静,委屈地被人遗忘。哈哈,他姑父的,我早过了感世伤怀的时节,对所谓的人情世故虽说做不到洞若观火,却也算是有点心得。可每每对着手机瞎琢磨的时候,还是有些戚戚。.!闹市深山的人情规律,亘古不变,无非是表现形式有些不同的时代特色而已。
  
  当然,手机还有个小的副作用。那就是响起来的时候,能稍微中断一下我..演说,起码也能把她老人家的节奏拖慢一点。“你好,我是高阳。”我没来得及看清来电,马上接通。虽然接的仓促,但表情和语言却一本正经。对面是小天的声音。“哥,是我,你刚才不是给我拨电话了么?”我把听筒紧紧摁在耳朵上“开会?老大,这都什么时候了?很紧急,选题出问题了?”小天估计听的一头雾水,我还得接着来“我家来了客人,我姐夫。都惊动中宣部了?好,好,我马上赶过去。”说完赶紧挂断电话。
  
  桌上的几个人都关切地看着我,最先发言的自然是我妈。“出了什么事,不会是你们胡闹,跟**功扯上关系了吧。怎么连中宣部都出来了?”陈思民是真..仁义,简直是以德报怨的典范。“伯母,您放心,高阳他们很有分寸,不会的。我看最多是盗版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连连点头“妈,没事。我们和中宣部打交道就跟老陈他们跟水产局,防疫站打教导一样,家常便饭。不过饭是吃不完了,我得赶紧过去。”估计陈思民的话比较有效,我妈脸色不那么焦急了。“我也觉得,就你们这些人,坐一块胡抡,能抡出什么大事?”我刚进胡京公司的时候,我妈不放心,非要去探听个虚实,去的时候,刚好感伤我们会间休息,三五一群,扎堆吹牛逼。老太太从此中了毒,就认为我们不务正业,以砍山为乐。我也懒得解释,就连她把我们老板的名字记倒了,变成乐器,我也不以为意。
  
  “官不差饿兵,把饭吃完,不差那么会。”高艳气消的差不多了,开始心疼他弟弟了。我把半碗米饭迅速扒拉进嘴里,舀了一大勺汤倒进去,一口干掉。冲高艳做了个鬼脸,起身准备滚蛋。我妈一边批评我吃饭狼吞虎咽伤胃,一边站起来从冰箱里拎出个大塑料袋。不消说,自然全是火腿牛肉什么吃的。里头分门别类,用很多小塑料袋套着。估计早就准备好了,就等我回来好被赈灾。电话不停振动,我知道是小天那头犯晕,接着拨过来求证,可我不能接啊。
  
  高艳拿肩膀拱了拱陈思民。孙子也站了起来,走到门厅“高阳,给你带了两条烟,不太好,是玉溪,你别嫌弃。”丫真..谦虚,玉溪还“不太好”?那你丫给我整点哈瓦那雪茄去?我爸退休后为了心爱的京剧事业,立志保护嗓子,把烟给戒了,为陈思民这孙子省了不少烟钱。看着烟旁边另外一瓶五粮液,我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大局观,如果没跟我姐闹别扭,这一瓶我怎么着也能死皮赖脸地顺走啊。现在自然是不好意思张口了。
  
  我妈跟我出了门。我知道还得进行革命再教育。“我知道你和你爸都念旧,想着丁聪。可你也得替你姐想想,快30岁的人了,挑来挑去,到现在还没个着落,我也着急啊。好不容易挑上个她顺眼的,就让他们赶紧成了家,我也了了心事了。”我心说,指不定是我姐还是您瞧上了呢?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我拍了拍我妈肩膀,“您放心。以后啊,丫再来。我就给他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天冷,您快点进屋,别感冒了。”
  
  老太太一进门,我匆忙下楼。听着头顶防盗门沉闷地一响,心说总算脱离苦海了。楼道里灯光昏暗,楼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几盏路灯无精打采,估计是冻蔫了。只有那辆乳白色的凌志还静静地卧着,象只睡狮。他姑父的,陈思民这孙子岂非也是个假装打盹的狮子?丫要真象在我们家表现的那么面,几千万资产难道是乞讨来的?
  
  摸出手机,给小天拨过去。想想自己最近不怎么宽裕,最后一个电话,竟然还是昨天中午小天的。心里有些悲凉,看着地上长长的,孤单的影子,竟真的有些顾影自怜起来。

    给小天解释一件事情很方便“刚才是我先打给你的,我们老太太要开讲,拿你的电话做挡箭牌”。丫在电话那边嘿嘿一乐“我说呢,你没这么早给我打过电话。”低头看了看表,还不到7点,对于他这样的夜游神而言,只能算清晨。“哥,昨没喝痛快,今天好好喝喝,我刚鼓捣出一组检查口,切了不少。”
  
  小天是长春人,学历不详,97年流窜进京,赶上香港回归,卖紫荆花小纸旗子赚了点钱。此后,下决心赖在北京,专司投机倒把的营生。98年发洪水的时候,孙子回老家组织装沙子用的塑料编织袋,发国难财。99年西直门桥改造,丫揽了个清除旧桥爆破后垃圾的小活,赚点酒钱。通过倒垃圾,认识了一些所谓建筑界的业内人士,开始倒腾点建材。因为天性豪爽,朋友虽然交了不少,钱却一直紧紧巴巴,只能搞些小打小闹的拼缝生意。就是在北京某工地联系好买家,然后从外地厂家那把货扎过来,自己吃价格差。他电话里说的检查口,就是这么.作的。这么做的优点是风险小,缺点是利润低。不过这小子不在乎,他一直认为成事靠人,自己现在赚的钱全是交朋友,打基础的业务费,早晚会抄上笔大的,一夜暴富。
  
  丫一直叫我哥是因为97年他刚来的时候,食住无着,和我们宿舍一哥们是老乡。经常到我们那蹭吃蹭住。我们宿舍就我一北京生,经常回家,床铺有大部分时间是被他给睡了。孙子有些不好意思,偶尔打零工或倒腾点小家电有了闲钱,就请我到小饭馆改善伙食。我脸嫩,有时候也回请。一来二去,混熟了,改称兄弟了。我比他大两岁,自然是哥了。我毕业的时候,小天已经成了点小气候。后来开酒吧的钱,还有不少是丫赞助的。就连现在住的房,都是他帮找的,离他住的地很近。
  
  后来想想,哥俩的缘分也算是天意。我姐叫高艳,我叫高阳,他叫常小天,合起来不就是艳阳天么?哈哈。他姑父的。
  
  小天的意思是去东直门鬼街喝。可我老妈给的战备物资太多,巨沉,拎着这么个大兜子去人头攒动的鬼街喝酒,当属不智之举,我坚持回我们那边,跟家门口喝,小天只好同意。鬼街去年给拆了,今年重建了半拉,人还是巨多,大冬天的,也基本家家人满为患。没办法,总有许多..喜欢扎堆。比如本意为宰杀洋鬼子的三里屯酒吧一条街,最后伸着脖子冲上去的,大多是..国人。丫挺的喝着贵几倍或者十几倍的酒水,楞觉得自己有品位。.!当然,我也这么..过。而且还试图成为宰杀..的一员。结果呢,不知道是自己..的不彻底,还是聪明的不利索,开屠宰场以失败告终。
  
  小天下午给亮马河大厦送检查口,不知道从哪搞了辆破拉达,只有两个门的那种。后边要坐人,必须得把前头的椅子放倒才能进去。幸好只有我们哥俩,免了翻爬之苦。“你丫跟哪弄一这个?还不抵人老赵那三蹦子呢。”小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觉得寒碜,哥,去亮马河人差点不让进。可没辙啊,借我车那哥们的红旗趴了窝。我鼓捣了一下这玩意,还能开,就整出来了。”说话的时候,一股酒气直喷上我的脸。估计中午没少喝。我不再言语,说多了,孙子好骂我虚荣了。陈思民漂亮的大凌志又在我脑袋里晃悠,他姑父的。
  
  车在三环上快速行驶,偶尔还能赶超个夏利出租车什么的。从发动机的声音能听出来,小天已经把油门踩到底了。破拉达痛苦的呻吟让我无限同情“你丫是不是想把脚都..伸油箱里头去啊。咱们是去喝酒,也不是奔命,干吗那么急?”我伸手去抄副驾边上的安全带,却发现已经毫无弹性,软不拉叽的,有如发射后的生殖器。小天转过头“哥,车破,人不破啊,我们要有把拉达开成跑车的气概!”我知道孙子喝了酒之后的脑袋,跟没了刹车的拉达差不多,根本不受控制。只好再次噤声。
  
  夜晚的北京很美,汽车的灯光串在一起,是真正的车河。我们身陷其中,被她淹没,除却身体,还有灵魂。

    小资名牌村上春树在其主打产品《挪威的森林》里头说,一个优秀的男人是不应该被任何事情俘虏的。把小资精雕细琢的文字口语化就是,好爷们要拿得起,放得下,别有什么不能舍弃的爱好。比如烟酒,比如女人。可是,随便就放下那算什么爱好?没点爱好打发生命,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他姑父的,不是我不明白,是小资理论太奇怪。
  
  我和小天显然都不是好爷们。我嗜酒如命,小天呢,还得加上个女人。丫最崇尚的名句就是“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当然,我觉得用膝这个器官不太恰当,怎么个不恰当法,是小天的问题,与我无关。
  
  回到我住的地方,把东西塞进冰箱,然后把大衣挂起来,换了身羽绒服。刚要出门,想起来,因为着急,连烟都给冷藏了。赶紧回去取出来,一条扔沙发上,另一条递给小天“陈思民给的,今天喝酒抽你这条了。”对于老陈同志,小天早有耳闻。“哥,照理说,你那准姐夫真不赖,瞧瞧,玉溪啊!不过话说回来,谁让咱姐那么漂亮呢?”我没搭理他,自顾锁好门,往楼下去了。
  
  街上的饭馆小天基本都很熟,如果老板在,到哪家都得先寒暄几句。这正是丫不太爱跟这里喝酒的原因。瞄了半天,发现那家清真的馆子没有敌情,老板不在,赶紧冲了进去。“中午亮马河改造工程的头是一老乡,跟他吹了一大瓶老烧,今晚上咱们来点啤的好不好?”小天一边冲人服务员小姑娘挤鬼脸,一边搓着手跟我说。“成,可我得先来个小二暖和暖和,他们丫这屋里忒冷了。”我把试图脱了的羽绒服又披到身上。
  
  旁边两桌都是火锅,我们也就随大流,省了点菜的麻烦。“哥,我记得我刚来那年夏天。陪你从首师大去体院打架,咱们就吃的火锅,在圆明园那边,露天的。你那会可牛了,到现在我还记得你气势汹汹的样子。后来架没打成,没被揍趴下,却被灌趴下了。那孙子好象是我们老乡,叫什么来着,真叫个能喝,你最后连话都不会说了。躺在桌子底下死活不出来,翻来覆去地念叨‘冲冠一怒为红颜’。哈哈”。是啊,那孙子叫什么来着?还真忘了。读书时候为张朝霞这个风骚女人打过多少架啊!年少轻狂,年少无知啊。他姑父的,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哈哈。
  
  “说点正经的,你小子今天切了多少?”我不想回忆那些所谓风花雪月的往事,太无聊了。“其实不多,不到两本。他们丫现在也学乖了,不用假进口,全用国产的,猫腻少多了。请验收的工头吃饭花了三百多,剩下的够咱俩今天一条龙了。”“一条龙个.!你丫有几个肾啊?”刚在热水里烫过的小二喝起来很冲,特舒服。我这边没抿几口,小天已经下了一瓶。“哥,跟你讲个诀窍。吃馆子无所谓什么特色,反正咱也不是回回。可要是吃盒饭,就一定得订回民饭了。”我一听来了精神“哦?有什么讲究没?”锅开了,丫边下肉边开讲“你想啊,吃清真的毕竟少啊,他得小锅单做,菜的质量一定比大锅的普通菜好,料也讲究,价钱还一样。”我仔细一琢磨,还真是那么个理。“我也是干工地那会,吃盒饭比较出来的。经验之谈啊,哥。”
  
  因为跟家只吃了一碗米饭,还没怎么吃菜,所以我这顿加餐的食欲还可以,羊肉,毛肚什么的可劲往肚子里填。小天估计是中午吃喝过量了,依旧以喝为主。“哥,我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你给参考一下。”看丫眯缝着个半醉的丹凤眼,我本来很懒得理他,喝到这会,能有什么好想法?可丫根本不理我的态度,自顾自就说开来了。
  
  “昨天去城管队我感触很多。当着赵老头的面,没办法全部跟你交流,现在就哥俩,我得说说,你不许泼我凉水啊。”

    我一直认为,远在京郊顺义的燕京啤酒厂应该给小天发个荣誉证书,以感谢他几年来对该厂生产事业的热诚支持。常小天同志喝啤酒不是以瓶为单位,他的基本单位是“组”。一组六瓶,是640毫升的大瓶。该同志平均每天的啤酒消耗量大约是2到三组。可以想见,北京轻工业产值的某个百分点里,绝对有小天的一份功劳。当然,作为一个先进工作者,超额的事情也经常发生,比如今天。
  
  “哥,现在城管的权力太..大了。”丫攥着啤酒瓶的上部,身子几乎压到桌面上了,把脑袋伸到我跟前。“.。你跟我交流的不会就是城管的权限问题吧。”我有些蒙。和这孙子聊天,第一话题一定是女人。其次是一些关于赚钱的奇思妙想,至于忧国忧民,评论时事,好象和哥俩关系不大。莫非丫喝酒喝多了,把脑子烧坏了,不做小业主,要改行做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职业..了?还好,孙子的后一句话把我从惊异里打捞出来了。
  
  “交流的当然不会是这个,我要汇报刚琢磨的发笔小财的想法。”这句话说出来,才是我兄弟小天。“你看,现在城管能量大的很,没有他们管不着的地方,小商小贩小广告,他都能端了。招牌灯箱大门口,他们找个理由就能罚一笔。现在连晾在自家屋子外头的衣服,都成了他们的查抄对象。”啤酒有点凉,我喝着很不舒服,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你丫说重点,这么旁征博引,到明天我也听不到你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小区不远的地方,有栋楼的整个三层在装修,孙子们老乱扔垃圾,挺讨厌的。”我还是没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于是让服务员找点温开水把我要喝的几瓶啤酒泡一泡,去去凉气,然后接着听他胡扯。
  
  “是这样的,我给城管队打个电话,举报一下情况,他们很快就能来把那拨孙子给灭了。”“你几时开始喜欢损人不利己了?”我白了丫一眼。“当然要利己,哥,不利己那还算正常人么?城管罚管装修的,业主也得受点牵连不是?到时候,薛哥的作用就出来了。跟业主强调一下这个施工单位不合格,顺便把我推荐出去,他们敢不把活给我么?”这小子白话半天,合着是惦记上薛建安了。我不仅乐了“薛建安是你儿子?凭什么你让人怎样人就怎样?我还以为什么好主意呢,喝酒吧,别异想天开了。”小天眼睛贼亮贼亮的“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泼我冷水。昨天去领蹦子,我看出来了,薛哥绝对是个办事的人,关键要做的干净。”
  
  说实话,薛建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老同学我都不很明白。丫上初中的时候,是个标准的松蛋,属于好色无胆,好酒无量的系列。要不是街坊,我都懒得理他。后来上技校,进机床厂的经历我不太清楚。难道抡几年大锤,弄身唬人的皮一穿,就能脱胎换骨了?我不太清楚。不过呢,孙子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估计是有什么我们当初看不到的潜能给发挥出来了。说不准丫和小天还真是一丘之貉,能够一拍即合,然后狼狈为奸也未可知。再说,我昨天打发小天去的本意不也是希望他们能交上朋友么?可没成想小天这么急性子。不过小天自有小天的理论。
  
  “哥,你可能觉得我有些心急。其实你错了。这赚钱就跟炒菜似的,要急火快攻,过了这个村,绝对没这个店啊。薛哥混上这么个差事,能不急着捞么?现在这世道,新老交替,连大官们都没把握坐稳,他这种弼马温还不是朝不保夕,时不我待啊。”小天一激动就爱说成语,而且爱连着说,连的越多,说明这小子越激动。“你从小跟他就是邻居,人品没的说,嘴又严。我呢,一外地人,无牵无挂。他到哪找这么好的合作伙伴去啊。”我马上表明立场不参与他们的事情,然后说还是觉得有些突兀。小天眼睛更亮了“哥,我跟薛哥是合作,不是交朋友。这个朋友呢,是熬汤,要文火慢炖,时间越久,越有味道,跟合作赚钱是两回事。再说了,我不过是提个想法,这两天你把他约出来,我大致跟他沟通一下,不成拉倒,咱们也不损失什么。”我想想也是,..。弄不好人老薛两袖清风,刀枪不入,很清廉呢。我瞎害怕什么呢?得,还是接着喝酒吧。
  
  晕乎乎回了家。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姑父的,这世界是怎么了?人都变的赤裸裸且急不可耐。连..友情都能设计!.,难道真的是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富贵不归乡里,有如衣锦夜行”。就是说,一个人牛逼了,不在熟人面前显摆一下,就等于白发达了。以我不太全面的历史知识来考证,有这种心理的,最后做出这种举动的,大多在“富贵“之前都是可怜虫,受气包。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个家伙应该是骗子兼甲亢患者苏秦,这孙子因为懒惰而且情商太低,骗得六国相位之前,基本属于人畜不喜的系列,连亲嫂子对丫都爱搭不理,害的丫经常搞个悬梁刺股的自虐游戏,安慰寂寞的灵魂。行骗成功之后,回到老家,大大出了回风头,算是心理补偿。
  
  之所以想起这么多,是因为我那老街坊,老同学,薛建安薛猪。丫摆谱的形式显然比古人有所提高,不太张扬,但总是摆脱不了那副小人得志的.行。
  
  周一和小天喝完酒之后,因为太忙,早把他要我约薛猪的事情给忘的一干二净。到了周四,小天终于绷不住了“哥,明天可就周末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约薛哥啊?”我连说对不起,这茬还真给忘了,最近忙着应付一群电视圈里的..,搞的晕头转向,马上给你联系。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给薛建安拨了个电话“薛猪,今天晚上有空没?前两天承蒙你老帮忙,把我亲戚的蹦子放了生,想答谢你一下,顺便好好聊聊天,叙叙旧。”上周末唱歌那回,孙子是中途被另一个街坊亮子叫过去的,当时各自忙着对付怀里的小姐,没说上几句话,而且我还提前撤退了,基本没怎么交流。薛建安下贱地一笑“这么点小事,你还真往心里去。上初中那会,我被人欺负,你帮我出头,脸都让人给花了,我..一直记着呢。”孙子说着,还真来了感情。我印象里隐约有那么点记忆,但具体细节早不记得了。他姑父的,兄弟从小到大打的架太多,被人花了脸的时候却不多,这么丢人的事情,一定会下意识忘却。
  
  小天的本意是去西直门内吃谭府,谭家菜。谭府的外观很朴实,不象粤菜海鲜酒楼顺峰之流那么张牙舞爪,跟门头上直接画个大龙虾,很有挑衅味道:我..就是贵,就是宰你,你敢不敢来?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北京犯贱的..太多了。老外也有这种激将法,只不过稍微含蓄了一点。比如洋酒芝华士就有个牛逼烘烘的广告:人生本来就是不平等的。相比之下,谭府更含蓄,黑匾金字,谭府酒楼,一点都不张扬,不过只要你迈进来,伺候你荷包的小刀子到处都是,绝对不比顺峰的钝。
  
  老薛否定了我们的提案,竟然建议吃卤煮火烧!孙子对卤煮充满感情地回忆让乖巧的小天唏嘘不已,我的内心却充满厌恶。.,忆苦思甜?你丫才甜了几天?我爸评价我和高艳的差距总有一条,那就是我的内心总是充满嫉妒。知子莫若父,老家伙的结论绝对正确。可我..凭什么不嫉妒?一样的父母,高艳貌美如花,我却形象丑恶。一样的家境,薛猪已然是一个区的城管队长,我却还在选择行业。
  
  薛猪开了辆帕萨特,假模假式地大公司接我。穿皮的好象都喜欢帕萨特这款车。什么交警,民警,检察院都有簇新的帕萨特。他姑父的。小天就把借来的红旗扔到停车场,仨人都钻进了薛建安的车。丫开着车嘴也不停,跟洗耳恭听的小天讲述我们以前如何,在宣武南横街的小肠陈门口流哈喇子的往事。我愈加不耐烦了。“薛队长,你丫讲故事的欲望这么强,该带个司机,否则容易分神啊。”老薛根本不以为杵,“没事,高阳,我小时候不就是脑子笨点,手脚还算利索,开车,正合适。你还别说,从机床厂出来,我差点就去干货车司机了。”看着丫庆幸的表情,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过在丫强力回忆剂的催发下。对卤煮的亲切怀念也开始在我脑海中一一闪现。住平房的时候,每天的晚饭时节,就有一对夫妻推着小车来到胡同口,火一着,肺头混合着肠的香气,马上笼罩了整条胡同。赶上我妈心情好,或者我爸喝的高兴,会让高艳去买上几份。我姐出马,菜底总是比别人丰富一些,比如多几块肺头,或者多出一截肉肠来。我爸喜欢拿筷子把一截肠夹进自己跟前的饭碟,然后拿手指一捏,送进嘴里,紧接着来上口二锅头,动作潇洒至极。到我成年,获得和父亲一起喝酒的权力后,一直想学这个动作,却老是不伦不类,老头说我是少了份从容,多了些浮躁。他姑父的,这都什么时代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了,从容?从容该从字典里划掉了。
  
  打游击的二把刀的卤煮都能让我们垂涎欲滴,卤煮圣地小肠陈让老薛感慨万千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随着向小肠陈的逼近,我似乎从摇的紧紧的车窗里,都能闻见那久违的香气。

    小肠陈还是老样子。老板站在前台收钱,发票,不忙的时候还帮着开啤酒。门口的大锅里是滚滚浓汤,香气四溢。两个穿戴干净利索的小姑娘站在旁边,负责.刀。一个切菜底,一个切火烧。还是有N多人排队,幸好大多是周围的老街坊拿着铝锅等大家什打包,不会占用里头的地方。老薛感叹现在的老板不过是我们儿时小老板的时候,小天的眼睛已经滴溜溜在俩姑娘身上转悠了。我敢打赌,丫的口水绝对不是因卤煮而流。
  
  小天排队交钱,我和老薛找张桌子坐了下来。因为空间小,人又多,屋子里显得很热,薛猪的鼻尖已经渗出汗珠。我打趣说丫该减肥了,孙子笑了笑“现在应酬太多,想减肥都没时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本来打算损他两句。正组织语言的时候,小天拎着几瓶开了盖的啤酒,腋下还夹着瓶二锅头冲了过来“薛哥,咱呆会蒸一把,解乏,据说还能减肥。孙子耳朵真尖。我和老薛没来得及搭话,丫已经风一般跑回去拿剩余的啤酒了。
  
  我跟老薛一人先干掉一碗卤煮,小天则就着一份拌好的小肠,对付掉几瓶啤酒。我们抹嘴的工夫,丫发开了牢骚“哥,说实话,一般,贼一般。起码应该加点酱豆腐汁,感觉可能好点。”老薛冲他竖起食指,摆了个噤声的动作。“在这吃的,都是老食客,你这话让人见笑,小肠陈的卤煮是从来不用酱豆腐汁的。”我心中暗笑,孙子即便发达了,也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行。笑话怕什么,谁..认识我们啊。小天晃了晃脑袋,拿啤酒瓶堵住了嘴。
  
  饭馆里空间太小,又太嘈杂,显然不是谈心和叙旧的好地方。一瓶二锅头下了不到半拉,我们都有了去意。我本来是想找个歌厅吼两嗓子,一是能接着喝酒,二能弥补前两天的损失,把我的《无地自容》唱回来。可另外俩孙子非得去蒸桑拿,众意难违,我只好听他们摆布。南城不是兄弟们的势力范围,不可久留,我们要北上。
  
  这次改成小天开车,老薛剔着牙接着怀旧,我打开丫车上的CD机,一张一张碟过,找寻自己爱听的歌。张雨生清亮的嗓音如同天籁,终于把薛猪嘶哑低沉的絮叨彻底撕碎,轰出车外: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她随风飘远/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所有哀愁/就象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张雨生的哀愁或者欢乐已经被带走,可惜不是大海,而是天国。我们呢?谁来带走我们的哀愁或者无穷无尽的欲望?是战争?还是瘟疫?
  
  相对于呆在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烘烤,我更喜欢钻进滚烫的池水里沸煮自己。他姑父的,不得不承认自己跟不上时代。在我们心里,微波炉再怎么迅捷,汉堡怎么营养丰富,也不如慢腾腾的煤球炉子,老妈亲手包的饺子。比我小两岁的小天,俨然是个新新人类,喜欢所有新奇的,或是流行的玩意。正在给比我大一岁的,虚心好学的老薛讲授盐蒸的好处。我在桑拿室里憋的难受,溜了出来,把自己埋进池水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竟然睡着了。
  
  老薛舒服的哼唧,把我从混乱的梦中叫醒。俩孙子已经躺在搓澡床上了,老薛可能也进池子里泡了会,浑身赤红,象一只煮熟了的肥螃蟹,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搓澡的扬州汉子技法纯熟,薛猪一身赘肉在他手下游走,随着灰垢一点点集中,老薛的哼唧声也越来越小。
  
  看俩..很惬意的样子,我估计在我睡觉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小小沟通了一把,而且结果还很愉快。不过,不管是视我为亲兄长的小天,还是我的老街坊薛猪,都不会把我当成个影子的。虽然,事实上,我还真是他们间的影子。
  
  把身上清洁完之后,小天兴致勃勃,说这里的姑娘有几个不错的,大伙可以开房间运动一下。我当然没问题。老薛不干“兄弟,不是哥哥装孙子,我和高阳10几年了,那是换老婆的交情。可哥哥今天真不方便,我媳妇休礼拜五,今天是法定公粮日。你还年轻,不知道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的。咱们稳定第一啊,改天,改天。”我心说小天的经验可比咱哥俩丰富,你..有点托大。本来还想问问丫什么时候结的婚,媳妇是干什么的。可他那句换老婆的交情让我很是别扭,于是作罢。
  
  三人最后在休息大厅里做了个足底按摩。干这活的小姑娘一般都很有力气,手艺也都不错,只不过即便不面目可憎,也至少是乏善可陈。因为,先天条件好点的,都挣轻松快乐的钱去了。哈哈给我做的小姑娘很专业,被丫按的我脚心没不疼的地方,丫还一本正经的说我某某器官有毛病,快做完的时候,我复习了一遍,合着兄弟五脏六腑没有健康的地方!
  
  上厕所的时候,老薛跟着来了。“高阳,你这小兄弟不错。”我嘿嘿一乐,专注地对着尿池子。“他跟我说的西里小区施工乱扔垃圾的问题,已经有人反映过,还没来得及处理呢。至于把工程换给他,我恐怕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让负责处理的下属跟业主推荐一下,你看我这么办还成么?”我..能说什么?薛猪说的,小天岂非早跟我说过?世界是小天他们的,他们太敏锐了。
  
  我知道回家的时候,小天还会向我汇报一遍的,可我的内心充满了沮丧。他们越假装尊重我,我就越沮丧。
  
  把我们送到公司小区的停车场,老薛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高阳,回家代我问叔叔阿姨好。还有你姐高艳,改天我请她吃饭。”

    我怀疑自己的前世一定是只被猎人追杀的动物,比如狼或者豹子什么的,不但奔跑速度奇快,还相当命大。因为,在能记得住的,有限的几个梦境里,除了少年时的旖旎春情,剩余的情况,大多都在奔逃。我慌乱,无助,疲惫而绝望,不知道身后瞄准自己的是弓箭还是火枪,但我知道自己跑的很快,快的能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身边没有颜色的草和树木在以惊人的速度倒退。幸运的是,我从来没等到静止的一刹那,总是在自己跑不动的瞬间苏醒。今天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小区的供暖太足,醒来的时候,我大汗淋漓。台灯发出浅蓝的,幽暗的光芒。枕边放着本睡前消遣读物《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封面还有米兰昆德拉的相片。典型的东欧人,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很小,很有思想的样子。一个人再怎么喜欢流浪,他的种是不会变的,那是祖先的烙印,无论屈辱或者荣耀,都与生俱来,难以割舍。米兰昆德拉的特点是能把别人的话加以阐述,使之成为经典。比如兰波的“生活在别处”,比如犹太谚语“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如果说他还有所选择的话,他的近邻,老骗子米卢蒂诺维奇干脆就入乡随俗了。但无论如何,“态度决定一切”的名言,都会在乏善可陈的中国足球史上,留下点痕迹的。
  
  我床头台灯的灯泡,本来是普通的,昏黄色的白炽灯,后来被我的小资同居蜜友安娜给换成了现在的颜色。她认为兰色代表忧郁,我们应该在私人空间里尽可能地培养忧郁,因为这玩意越来越少。顺便说一句,安娜在床上一点都不忧郁,或许是双人运动破坏了私人空间的气氛吧。我的睡前读物本来是《毛选》或者古龙,也被她改造成了米兰之流的作家。安娜认为,和大多数人看一样的读物,是很丢人的事情。因为这个原因,她阅读的淘汰速度很快。米兰昆德拉老师还是她好几个月前刚被我骗上床时(在谁骗谁上床这个问题上,我通常都能保持男性尊严,不提细节,把罪恶的诱因归于自己)推荐给我的,她自己早就换了阅读对象了。
  
  据我不太细致的观察,安娜从来没有完整看完过一本她推荐给我的书,因为她根本不需要,她只需要知道作者和书名就得。安娜她们是一群很厉害的人,她们只引领潮流,而不投身潮流。想说明这个问题,以我的思辩能力,有一定难度,只能浪费篇幅,举例求证。比如你还喝白开水的时候,她们开始喝咖啡,你刚跟上,弄点袋装的味道好极了的雀巢的时候,人家已经进星巴克里头喝卡布起挪了,等你终于知道星巴克门朝哪开的时候,人就改回家自己煮了。当然,相关词汇还有很多,唯一的相同点是比较难记。什么哈根达斯,香奈儿五号等。看电影,你觉得斯皮而鹁鸽很牛逼的时候,人家会跟你提什么安东尼奥尼,基洛夫司基。你..似地,拿火柴棍撑着眼皮看完颜色三步曲,刚要小心汇报一下,又晚了。人家改伊朗或者越南了,会轻轻一吐香舌“听说过陈英雄吗?”真的,过两天,他们给咱来几个非洲导演名字,我一点都不奇怪。看书学问就更大了。什么卡尔维诺,博尔赫斯已经过时,你要找新的,最好是连现成名字还没翻译过来的,那才算勉强跟上潮流。要是没那么多新的,你就往旧了,老了的找,一个原则一定要记住,那就是,这个人,在国内绝对,或者很少有人提到过,至于他的东西写的怎么样,你就往死了吹,反正大多数人不知道。这样才有威慑力。
  
  圣诞期间,欧洲的各大联赛进入冬歇期,一个人的夜晚更加无聊。看了看墙上半死不活的老钟,还不到夜里两点,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暖气就挨着床边,烘烤着木质的暖气罩,发出香甜的味道。我一直认为暖气是有香味的。关于这个问题,在住进楼房之后,曾经和高艳有过无数次争论。我姐认为暖气就是暖气,不可能有味道,空气无色无味,加热了的空气也还是空气。但我不那么认为,我就是觉得通了暖气的屋子比烧煤球取暖的物资多了股香气。我爸没变香,我妈没变香,我姐也没变香,那么,多出来的香气只能是暖气发出来的。如果争论发展到争吵,最后只能以我们家的国际惯例,高艳取胜收场。但我的内心,从来就没有怀疑暖气很香这个真理。
  
  玉溪的味道也很香。床头柜上安娜搔首弄姿的照片在烟雾缭绕下竟然很性感。.。贾宝玉这花痴第一次性幻想的发生地,据说也是云雾笼罩的样子?云想衣裳花想容,距离和模糊感是女人美丽的衣裳,可惜大多数女人都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她们太贪婪,她们总想走的更近,更贴近男人的内心,殊不知,距离越近,她们的美丽褪色就越多。
  
  女人总是以为,能象把照片贴到床头柜上一样,把自己装进男人内心。他姑父的。安娜明天就回来,洒脱如她,应该不至于这么愚蠢吧。

    在春节之前来临的元旦,本来是个挺重要的节日,起码也可以算是春节这场大戏的预告片。可随着新舶来品圣诞节逐渐立住阵脚,本来就不属于民族品牌的元旦,地位受到了致命的冲击,只能变成一个不尴不尬的过度角色了。如此下去,春节变的可有可无也并非危言耸听。
  
  我觉得,很多外国月亮之所以比中国的圆,是有原因的。比如这些舶来的节日,之所以能很快干掉国产节日,在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很注重形式,有一些固定的套路和道具,而这,恰恰是中国节日本来没有,或者努力摆脱的。圣诞节要有圣诞树,有圣诞礼物,圣诞夜要狂欢,更西化一点的,或许还给孩子准备了装礼物的袜子。我们的春节呢?先是移风易俗,提倡大伙不给,不收压岁钱,这算文的。接着禁止放鞭炮,这算武的。没有了形式,内容就没什么意义了。忽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情人节要互送玫瑰和巧克力,不管是老婆,情人还是二奶,一概平等,通用。中国的七夕呢?一起看星星?起码在北京不太现实,要想清楚地看个星星,比..找个宽容点的老婆都难。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为什么罗嗦这么多节日问题呢?不是因为兄弟爱国,要重振国节,而是因为我太..反感圣诞节了!其实我不太介意圣诞节有所破费,比如给正同居的姑娘买点礼物什么的。我痛苦的是,这个晚上,你经常得和一些你根本不喜欢甚至不认识的..一起喝酒,还得虚与委蛇,装着绅士的样子。当然,如果没女友的话,这个晚上在酒后借机调戏一下某些女士,还是会被原谅的。可惜那不是我的风格。我可以天天喝高了调戏姑娘。干吗非得跟那些平常严肃紧张的,性压抑的小资们似的,找这么个晚上,集体意淫呢?
  
  今年的圣诞,我逃过一劫。安娜其时正在南边出差,我在其疯狂的短消息骚扰下和小天干掉了俩二锅头,然后找人打麻将去了。那些诸如“剩蛋老人”来历的垃圾消息虽然讨厌,但起码比安娜矜持的小资朋友们看着舒服。跟这拨..喝酒,我自己能不能把蛋剩下来都不一定。因为这拨孙子太爱装蛋了!胡京等海龟朋友们也很讲究圣诞,但大多已经有了不小的身家,很善解人意,基本不强迫我这种高雅不起来的流氓参加他们的酒吧之类的聚会。我想,这或许就是胡京们能做老板的原因。
  
  圣诞躲过去了,元旦跑不了啊。躲的了安娜,躲不了我老妈。元旦虽然已经过气,但还是个一家团聚的借口,更是我妈借机检阅他儿子眼光的借口。去我们家家宴,安娜是一点不怵,可我害怕啊。高艳一看又换了,还不得把我给损死?平常我拿陈思民和丁聪的事情没少挤兑她,现如今送上门找抽我岂不是有病?高艳才不在乎安娜的心理承受力呢。在她眼里,能和她弟弟睡觉的女人,都和她弟弟一样厚脸皮。不成,我得躲,起码得让安娜躲。可惜,事与愿违。
  
  安娜去南方谈生意谈的不错,签了个大单。照她的话讲,明年上半年不干都够吃的了。她们老板特混蛋,丫一回北京,就奖了一个礼拜的假。我妈把电话打过来让明天晚上回家吃新年饭的时候,丫正精力充沛地调戏我,准备把我捆床上来一出本能。能赶上去我们家凑热闹,正闲的发慌的她绝对求之不得,按我..要求,我把电话递给她,那一口一个阿姨叫的倍甜,听的我直起鸡皮疙瘩。


  既然安娜这条路行不通,我得靠自己努力了。白天一上班,我直接摸进老光棍胡京的办公室“老大,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吧?”孙子楞了一下“我没什么事,你不回家报道,一家团聚吗?”胡京的父母在外地,丫永远没有我这些烦恼。我跟他说我是有家不能回,我不能让现在睡的这个姑娘跟我妈搭上,否则将来的麻烦就大了。老流氓落井下石“我说什么来着,挂面好吃,那得打卤,切菜码。吃方便面呢,一定要吃桶装的,吃完没后遗症。你丫非吃袋装的,占了碗不是?年轻人啊,总是不坚决。”
  
  我知道不能让丫发挥下去了。“甭废话了。我今天晚上免费给你加班,还请你吃饭,就是我妈或我姐还有我媳妇来电话的时候,你给做个证。”

    胡京是个很擅长学习的人。为了挺进电视业,他不但会和电视前辈们流连于茶楼酒肆,更是经常把这些家伙请到公司来交流。这样的话,光顾我们公司的,多了很大一批奇装异服,不三不四的家伙,我们的前台接待王小梅小姐,也空前地忙碌起来。我不认同“工作着是美丽的”那种..逻辑。女人的美,很大程度在于拾掇。养尊处优的女人,绝对比忙的四脚朝天的女人更方便收拾自己。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精力上。当然,小梅也不是完全吃亏。起码多认识了一些男人,运气好的话,勾搭上个比胡京还有前途的潜力股,岂不是中了头彩。谁敢说这些喜欢戴墨镜的家伙里没有个将来的王家卫?这些喜欢留光头的家伙里头没有个将来的张艺谋?
  
  从胡京屋里出来,往我屋子里走的时候,迎面对上了王小梅精雕细琢的脸。“哎哟,高阳,这两天可把我累坏了。又是接电话,又是给那些人端茶倒水的,别提多辛苦了。”老板答应了晚上给我当托,我心情自然很好。立马接上了话茬“是啊,小梅,象你这样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美女,应该属于绝代佳人,空谷幽兰的系列,胡京这么让你抛头露面太不人道了,我看着是既心疼,又担心啊。”王小梅好奇地问“担心什么呀?”我扭头看了眼胡京关得很严的屋门“你想啊,干电视的这拨孙子,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丫要是见色起意,你又这么单纯,后果不堪设想。你说要是被老胡那什么了,咱也算肥水没流外人田,可要被陌生人站了先,我该多别扭啊!”小梅给了我一粉拳,低头一乐,不但风情万种,更是娇羞无限。看来丫虽然平常显得风骚,内心对胡京可能还真的是情根深种,有落花向水之意了。哈哈,他姑父的。
  
  这些日子光顾喝酒和学习电视经验了,自己被通过的放松心情的书稿选题进度不快。今天没什么事情,抓紧时间把具体章节列出来,交给负责剽窃的同事去扒具体文字吧。打开电脑,先按照习惯浏览了几个经常光顾的黄色网站,看有没有新的成人小说或者电影。确实有不少更新的香艳玩意,可兄弟却不怎么兴奋,心里对安娜的佩服真是一浪高过一浪。把意淫狂人高阳给整到了面对刺激毫无斗志的地步,高啊,实在是高!进入狗哥页面,本来是打算搜点和书稿有关的资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王小梅提过,马建军那孙子曾经上过的什么通缉网。看来老马闹的动静还是不够大,起码全国通缉网上没有丫的大名。孙子出逃该有俩礼拜了,能逃哪里去呢?转念一想,管他呢,反正警察到现在还没找我,不出意外的话,我清净定了。..,他在逃亡。我们岂非也在逃亡?他为了证明自己,选择逃亡,躲避警察。我们为了消磨生命,选择逃亡,躲避空虚。从动机上讲,丫比我们大多数人高尚。
  
  中饭是老大请客,大伙在楼下的大鸭梨烤鸭店聚餐,算是提前庆祝新年。我对油腻的烤鸭一直敬而远之,可独独对鸭架汤情有独钟。饭馆门厅里加了点摆设,俩小伙子跟那整一种叫印度抛饼的玩意,按小天的话讲,那玩意贼难吃,比..普通葱花饼差远了去了。胡京心情不错,点了基围虾,桂鱼等价钱偏高的东西。更夸张的是,丫还点了一王八汤。在胡京喝汤的时候,能看见王小梅盯着他的眼光里,有火苗闪过,哈哈。


  
  因为明天放假,吃完饭大伙就散了,所以允许喝酒。胡老大酒精过敏,一滴不沾。我的文化流氓同事们,酒量和酒品大多都差强人意,我兴致也就提不起来,勉强对付了几瓶啤酒。席间没蹭胡京的骆驼,反而给大家甩了几根玉溪。丫眼睛一亮“你小子,怪不得要请我吃饭,是不是又干什么私活骗了钱,良心不安了?”我吐了个不太圆的烟圈“哪跟哪呀?这是我姐夫给的,丫给的烟,不这个就中华。国庆节的时候,孙子还给了我一条小熊猫呢!”大家开始夸我有个好姐夫。我更来劲了“我姐夫搞水产批发,我们家吃虾啊,蟹啊什么的,从来不花钱。鱼翅鲍鱼什么的,..也经常孝敬我爸妈”。这点我倒没完全吹牛逼,陈思民对我们家出手不谓不大方。否则以我..老奸巨滑,哪里会如此轻易就范?
  
  平常我不太爱说这些事情,可能最近被安娜给淘得太空,身体太差,喝一点就上头?或许是洞悉了小梅对胡京的死心塌地有些心理失衡?照理说不该,我高阳没这么自做多情啊。..们接着开始夸我姐有福气,傍上一印钞厂。我严肃反驳,他们丫都没见过高艳,要是他们见过,就该知道谁有福气了。别说一爆发户,水产贩子,我姐还甩过洋鬼子,甩过博士呢。说到博士,想起憨厚的,帮我们家搬了好几年大白菜和蜂窝煤的丁聪来。是啊,好些日子没跟丫联系了。也不知道丫最近怎样,是不是还停留在被高艳抛弃的阴影中?不过话说回来,谁弄丢了我姐这样的女人,都会痛苦一阵的。

    吃完饭大家作鸟兽散,王小梅眼巴巴看了半天胡京也没瞧出动向,只好幽怨地挎上小坤包,摇摇摆摆,迤俪而去。我和胡京两人慢腾腾上楼,在电梯里,我实在绷不住了“老大,人小梅对你可真是有情有意啊。说真的,你把人给办了没有啊?”胡京的眼神很奇怪,望向我“你说呢?高老师。”“从理论上讲,男人只会对没上过的女人耿耿于怀,女人呢,大多会对睡过的男人依依不舍,我猜你是落了停了。”我吸溜了一下鼻子,假装很有把握地说。胡京笑了“你觉得怎样就怎样吧。”然后做了个标准的老外般的耸肩姿势,潇洒至极。可我却在丫笑的那一瞬间从他眼神里捕捉到一点东西,很难形容。是闪躲逃避?还是无奈忧伤?我没有再接着逼问。恰好,电梯也停了。
  
  偌大的公司只剩下两个人,多少有些冷清。把阳台的窗户打开条缝隙,冷风逃命似地挤了进来,我正叼着根刚点上的烟,被它一吹,立马咳嗽连连。胡京用两手拢着一瓷杯热茶,坐在阳台的茶几旁边,正望向窗外。我们的楼层太高,地面上的人车都显得那么渺小。他姑父的,天上是不是也有一群生命,在注视着地球上蝇营狗苟的我们,不时发出轻蔑的冷笑?当厌倦了看我们周而复始,一成不变的生活时,他们便制造点灾难,俯视人类的恐惧和混乱,一如我们用小便去冲击蚂蚁的巢穴。仰头看上去,有几片云状似悠闲地飘过,那些看着我们的,捉弄我们的精灵,莫非就藏身于此,或许,他们更空虚,更无聊?
  
  “老大,你有多久没回老家了?”懒得进屋拿烟灰缸,我直接把烟灰弹到刚喝完,还有点水的纸杯子里。看了我的举动,胡京微微皱了下眉头。“今年还没回去过。我可能一人在外头呆惯了,不是很恋家。从初中就开始住校,然后是高中,大学,最后是去美国呆了8年。回去的时候很少。”丫的父母全是山西某县公检法系统的头目,不能说权倾一方,起码也算地方小霸。可孙子楞是要逃离父母掌握,插翅单飞,够下贱的。
  
  “.,既然都不恋家了,跟美国呆着多好,何必要回来呢?”胡京也点着根烟“兄弟,美国是不错,但分怎么说。比如你,去美国怎么生活?刷一辈子盘子?死活要呆美国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在国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活的不如意,出去博一博的,美国的最低生活保障还是比我们强一点的。即便打黑工,在物质上也能生活的不错。另外一种就是有钱或者有技术的,去做贸易或者研究,说实话,这些人在全世界哪呆着都不错。”我说还有第三种,不得不走的。胡京眨了眨眼睛,嘿嘿一乐“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得不这件事情,如果正向有不得不,那么反向也可以不得不,还是在于人内心的选择。”胡京让我羡慕的本事不少,其中一条就是丫吹的烟圈特..圆整,跟圆规画的似的。“我在美国那些年,其实也挺想家的。最想念的就是糖葫芦和羊肉串,不蛮你说,我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吃了几十根糖葫芦,早起的时候,哈喇子把枕头都给打湿了。”
  
  我说这种事情我也有过,小时侯家里穷,去副食店看见油汪汪的猪蹄,晚上回家做梦,差点把我爸的手给吃了。胡京接着讨论自己的选择“我吧,在美国攒了点钱,我爸妈出面,跟当地贷点,凑个几百万也就到头了,拿这点钱在美国做贸易,那是扯淡。我又不懂什么技术,回国内做个文化贩子起码还有几个人搭理,在美国,谁..认识我是谁啊?”我去饮水机那接了杯水“老大,咱应该把你的这些经验总结一下,报给教育部,争取编进爱国主义教育大纲里,也给那些天天想混绿卡的孙子们上上课。”胡京没理我这茬,继续吞云吐雾,好象陷入了沉思。
  
  天色渐渐转暗,小区的保安开始忙着往各座的大堂外头挂红灯笼,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我想,这些背井离乡,怀揣梦想的孩子,一定是快乐的,起码在这个时刻,在这个终于要把一年日历全部撕完的时刻。
  
  可是,我呢?我快乐么?我不知道。

    不久居北京的人,是无法体验聚在一起吹牛砍山的乐趣的。那些地球上牛烘烘的名字,一个个在舌间流转,就象我们相交多年的老友。那些世界争端,国家难题,在我们上下嘴唇的碰撞间迎刃而解,不费吹灰之力。当然,砍山还有一条原则,几个要素。原则是必须不带功利色彩,我们就为舒服嘴皮子,为解决实际问题说话那叫开会,失去了自由的乐趣。要素之一是,得有一个或者几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唱和之间,才能更深刻体验砍山的快感。胡京本来是个不错的对手,但功利为先的海龟本色,总是让丫不具备砍山的要素。
  
  俩人在阳台上的一通抚今追昔,本来让我兴奋莫名,做好了迎接砍山高潮的准备。可孙子一包烟告罄后回了趟屋,弄了包新的扔茶几上,面色也开朗许多“高阳,我也不能让你白背了加班这个恶名,来,咱哥俩交流交流这些日子学习电视的心得。”朽木不可雕也,胡京的京片子修炼得再利索,他也融不进这本来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都城。务实精神是这个城市最深恶痛绝的,他永远也不能理解,或许丫装糊涂也未可知。
  
  看我态度不是很积极,丫把身子往前凑了凑“我先抛砖引玉啊。” 我赶忙说,是给我上课,我得认真听讲。..清了清嗓子“兄弟,我发现一个电视节目要好看,得有四个基本特点,当然,不是说四个都同时具备。”我开始有些兴趣了。
  
  “第一条是悬念,就是说得给人看下去的理由。比如体育运动,比如法制节目,观众需要看结果。第二条是美,只要画面上有俊男靓女,这节目就绝对能吸引一部分观众。第三条是公众人物,不管丫是政界,体育界。还是娱乐界的,总之就能吸引很多人眼球。第四条是参与感,给普通观众一些上镜机会,或者给他们场外参与机会,比如一些模仿秀什么的。”丫侃侃而谈,眼睛发着光。说实话,胡京真是个天才,只要丫想干什么,很难干不成,他太爱琢磨了。“.,头三条我还不怎么明白,第四条我太..知道了。你看大大小小的晚会,体育转播,全是一水的168,以后我们国家的电视节目统一名称,彩票晚会或者抽奖晚会得了。”“高阳,你小子其实很聪明,可你有个致命缺点知道不?你把点聪明才智全用到发牢骚上了,我们需要去建设,而不是去指责,指责的任务留给政客,那是他们的活。”我心说,还用你指出来,我妈一退休妇女都知道我这毛病。谁让我生在天子脚下呢,我们好吃懒做,我们眼高手低,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个颐指气使的政客。
  
  “来,兄弟,说说你的想法。”胡京接着催促我。“你思考的是节目本身,政治高度太低,我呢,考虑的是大环境,比你实际了一点。”我夸张地吐了个烟圈。“新闻节目占了你的第一,第三和第四条,可惜是喉舌,不对咱们开放。体育节目倒是没说不让干,但中央五的..们做的大而全,你想做个专业体育节目根本对抗不了。娱乐最开放,可你只要打开电视,全是那些搔首弄姿的明星,你看了不烦?”胡京沉吟了一会。“是这样,高阳。新闻评论性节目呢,即便让,我也不做。全是隔靴搔痒,比如北京台呼声很高的《第七日》,《特别关注》什么的。还是小打小闹,暴光个羊肉串摊子,对付个宠物便溺什么的,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因为体制横那了,任谁也跨不过去。这种节目只会越做越搓火,最后赚钱赚的不快乐,得不偿失。体育节目咱们更不能做,体育是烧钱游戏,大伙看的就是真实,把因子扔出去,该转播的时候转播,就足够了。那得留给财大气粗的,闲人不少的大台去做。我们一个小公司,拼的是脑子和创意,玩不动。”
  
  说到这,孙子竟然有些激动。我兄弟小天跟胡京吃过两回饭,下结论说,胡京这个人原则性太强,估计不会有太大的成就,我当时未置可否。心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们老板胸中有丘壑,层次分明。一个连原则都没有的人,怎么能真正快乐?当然,丫的原则有时候的确让人生厌,比如说他自己从来不迟到,你要是迟到了,孙子那脸阴的能挤出水来。
  
  俩人白话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没说。眼看着条就黑了,我想起得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今天回不去了。

    拨通家里电话,高艳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您好。”乖乖女就是乖乖女,知道聚会,又很早就回去了。我说,是我,今天加班,估计会很晚。高艳冷哼了一声,随便,呆会妈回来你跟她说吧。我问老太太干吗去了,她说扭秧歌了。我一听乐了“老陈八成没来吧。”我姐没好气地说,快过年了,亲自回福建组织货源去了。陈思民的公司在大钟寺,直接租用的那里的办公室,很简陋,不过丫租用的冷库面积在那一带可是数一数二。同时,他在大钟寺旁边的四道口,开了间海鲜酒楼,装修的倒是金碧辉煌。这个酒楼现在归我姐搭理,据说,很多..心甘情愿挨宰,大多是冲着老板娘饭间一曲钢琴去的。.,想想一群..手里攥着龙虾腿,还附庸风雅地听钢琴,真..不伦不类。再说,虽然五音不全,但我并不觉得我姐的钢琴弹的有多好。起码同样是《致爱里司》,她弹的就不如CD里那叫克什么的老外。我怀疑这风是丫陈思民造的噱头,南方人赚钱太..疯狂,连老婆都能卖了。他姑父的。
  
  我可不愿意和我妈解释问题,太浪费时间。于是跟我姐说“呆会我手机可能没信号,我们公司转行做电视,我得学着剪片子,在地下室,你跟妈说一声得了,要是完的早,我一定回去。”高艳又哼了一声,我说你甭不信,我们老板就在旁边。要不让他给你解释一下。她给了我一句,你看着办吧,就果断挂了电话。这头刚通完,手机又响了。是安娜。“亲爱的,真对不起。我今天晚上得加班,估计巨晚。你一人去我们家又不太合适,这么着,你找人玩去好不好。”安娜总是很冷静“你们老板够黑的。为了见你们家人,我还特意打扮了呢。”我说天灾人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找几个姐妹去天安门逛逛,看看焰火,或者组织个局,搓搓麻将。安娜说那只好这样了,我要是玩的晚,可能就不回家了。我正求之不得呢,心里那个高兴啊。嘴上还得说,一定要小心,你要是出了事,对我的打击可太大了。
  
  手机一挂断,我就把电池给卸了。“老大,怎么着,我请你吃烤肉?”胡京说再绷会。于是哥俩坐办公室里又砍了会电视。“高阳,咱们做,就要做日播节目。抓住阵地,台里轻易不敢撤咱们节目,日播一撤,不好补时间窟窿啊。要是周播的话,他们丫一不高兴撤了,随便弄点什么就能填上。”我点头称是。“我也这么想,做..15到20分钟的日播,绝对胜过做45分钟到一小时的周播。看人娱乐现场,真..让咱妒忌。”胡京轻轻点了几下桌子,这是丫比较兴奋的表现。“对,我正要说娱乐现场。这个节目的优势在于信息量,而且成本很小啊。但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再找到这么一个突破口?哪个人群信息量大又没被人发掘出来呢?”我琢磨了一下。政界有新闻联播,体育界有体育新闻。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胡京接着说“其实最好做的是访谈,找几个人奔那一坐,开抡。注意俩要素就成。一是话题有趣,比如办公室性骚扰。一是人有争议,比如把南方那个甜妞杨小姐弄来。”我不以为然。这两样在咱们的媒体环境里都有难度。凤凰卫视有个鲁豫有约,走的大体就这个路子。但人是什么,人家有默多克的股份,很多话人家就能说。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一小民营公司,我们不能说。看看企业界,外资公司和民营公司的待遇,那能比么?我前姐夫丁聪说的好,我们的开放不是对外不成,而是对内不够。咱们要是也能往大噱头里做,干脆扛摄象机去监狱拍刘晓庆,牟其中,绝对比小甜美美收视率高。
  
  胡京及时打断了我的牢骚。“是啊,这也是我后来放弃访谈的原因。你不知道底线在哪,不知道会不会出界。我们的最佳出路,还是做信息量,不做观点。那样节目被枪毙掉的可能性最小,风险不大。”中午喝了一肚子鸭汤,只弄了个水饱,现在我还真饿了。我再次提出就餐。胡京看了看表“好吧,咱们吃去吧。看来咱哥俩是聊不出太好内容了。过完节,咱再找些精英,好好侃侃,说不住能启发点思路。”
  
  因为我们老大不喝酒,所以我想再找个人。给小天电话,孙子有气无力,说他有点感冒,另外家里还有人,这会出来不很方便。我知道丫一准是在女人肚皮上接的电话,就说算了。正琢磨叫上谁,胡京说话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前姐夫,说话很有味道,叫他一起好不好?”

    在今天,“好人”这个名词已经完全贬义化了。它可以代表诸如无能,软弱等很多含义。当我们评价谁是个好人的时候,即便不是在否定他,起码语气里也带着些许同情。我运气不错,很小就杜绝了做个好人的念头,以至于现在能做到与时俱进。取得这个成就得感谢生活环境,感谢我父母巨大的性格反差。我父亲谨言慎行,是个标准的好人,也算受人尊敬。我妈呢,刁钻泼辣,在街坊里口碑不是很好。然而,给我们家庭带来真正利益的,永远都是我妈。比如在住四合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空间大多是公用的,为了让自己的门前宽敞点,大家就需要尽量抢占公用空间。卸一车蜂窝煤,我爸会带我们老老实实挨自己屋门码。我妈就不同了,她永远先从离邻居家近的方向摞。忌惮于我..一张利嘴,一般邻居就认了。结果呢,人家出门挤挤巴巴的,我和高艳却能在门口踢毽子。我和高艳都上大学那会,家里状况窘迫。我爸割了回胃,单位老拖着医疗费不给报销。我妈请好假,连着去他们领导那骂了三天,冷是把几千块给骂了回来。虽然事后我爸说她丢尽了颜面,都不好意思再去上班。但那几千块钱却让我和高艳体面地交了学费。
  
  有了这么多亲身体会,除非智力有问题,否则我和我姐断然不可能去尝试做个好人。当然,不是谁都有我们这么好运气。比如丁聪,就从头到脚都是个好人。好人的特点之一就是基本不拒绝别人。电话打过去,他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答应和我们一起喝点。见面了才知道,丫本来是在赶一个急着交的论文,但又觉得大新年夜的,我还惦记他,不好意思不出来。和胡京赶到外交学院的时候,丁聪已经从宿舍出来了,正拢着袖口和校门口的陈毅雕像并肩站岗呢。不愿意和保安费口舌,我们没把车开进去。我从车里出来的时候,胡京摁了几声喇叭。丁大博士便摇摇欲坠地跑了过来。
  
  “丁哥,你..又瘦了,想我姐想的吧?”他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我请你们吃火锅吧。车里的是你朋友?”我说算朋友吧,主要角色是我老板。今天我请客,咱们不涮,吃烤肉。胡京也下了车,我互相引见了一番,俩人握手的瞬间,我想起了《鹿鼎记》里的胖头陀和瘦头陀。丁聪189的身高,体重有没有130值得怀疑。胡京呢,170的身高,体重应该在160左右。他姑父的,张纪中要是决定糟践《鹿鼎记》,我一定要以热心观众的名义隆重推荐这两位。外交学院旁边有个叫丽音的旅馆兼餐厅,是以前和丁聪喝酒的根据地,菜做的好且不说,每一茬的服务员都有几个特水灵的,就餐环境凭空上了十几个百分点。不过今天我和胡京的主题是烤肉,就不能去根据地了。
  
  90年代初,外交学院所在的展览路,阜城门一带的繁华程度只能和现今一些小乡镇媲美。除了地铁站口人头攒动外,只有曾经号称北京第一高楼的中国银行大楼茕茕仄立,孤芳自赏。90年代中期,开发商相中了这里,马上风生水起。先是西北角的四川大厦横空出世,接着是西南角的万通缓慢长高。四川大厦后来火灾了一把,四个金碧辉煌的大字给烧出了铁架子的原形。现如今,她已经变成了可能是全北京最会卖弄噱头的商家,华联商厦。对面的万通也几经变迁,变成了下面是小商品批发市场,上头是租金惊人的高档写字楼,虽然不伦不类,却也相得益彰。各种大的饭店也争相涌了过来。清真老大颐宾楼,刀子比较锋利的陈川粤都在周围落户。屈指算算,变化不大的,只有永远忙碌的阜外心脑血管医院,丁聪读完硕士,又在这等博士帽的外交学院。..,社会再怎么进步,生命照样脆弱。国家再怎么吹嘘强大,外交依旧冷清。
  
  三个人最后决定去和平门的三千里吃烤肉。肉和调料都还算正宗,而且还倍便宜。钻进车里的瞬间,隐约听见学校里传来歌声,是学生们在开新年晚会。..,甭管快乐是真是假,热闹就成,就算带不来幸福,起码能打败寂寞。我扭头看了眼后坐上的丁聪,面色安详,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想起了某年的元旦晚会,他和高艳手挽着手,在二外的礼堂合唱那首《SAILING》?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 。山盟海誓,结伴远航的情侣现在已劳燕分飞。我姐,快乐的和另一个男人远航去了,丁聪呢,寂寞地守侯沉船,或许还在做着打捞的旧梦。孙子读了那么多书,知道特洛饴战争是为了一个美丽女人,知道瓦伦丁节是为了纪念一个痴情男人。可有什么用?这些都挽救不了爱情。

    三千里生意太好,我们坐车里扯了会闲篇等座位。胡京的车是老奥迪100,外表朴实,里头空间很大,很宽敞。热风也很足,呆车里本来是件很舒服的事情,可丫的音乐品位实在低俗不堪,让人难以忍受。丫车里永远只有几盘佛教音乐的带子,暮鼓晨钟,和我这颗迷醉于滚滚红尘的心距离太远,难以亲近。我揶揄他说“老大,您跟王小梅做爱的时候,不会也放这个吧?”“你一般放什么?”他反问我,看不出调侃的味道,倒似是真心向学。“我么,看对象,一般情况就巴赫。实在是遇到对手了,就放咱们国粹十面埋伏。”看丫还要张口,我赶紧给封堵回去“您不会接着问我什么姑娘才算对手吧?也没外人,你就别装雏了。再说有您这么老的雏么?”
  
  胡京是个典型的DIY主义者,他喜欢那种自己烤自己吃的乐趣。我相对懒一点,肉串一般就让饭馆里的人给烤。鱿鱼片,牛肉什么得在自己桌子上烤的玩意,我也最多撒点盐。瞅准他们俩翻弄着烤好了的紧着下筷子。还好,俩人都没少和我并肩吃过饭,也就见怪不怪了。丁聪喝不来二锅头,嫌冲。我们要了瓶京酒,也是五粮液酒厂出的,但不管价钱还是味道,自然都天差地别了,不过除了淡点,也不是特别难喝。胡京只喝茶,可劲夸这里的大麦茶地道,就象他喝了几十年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丫是鲜族呢。在一轮快攻,干掉几十个串,几大盘子肉之后。三人终于腾出工夫说话了。最先开口的自然是我大贫蛋高阳。
  
  “他姑父的,我就不喜欢这铁钎子,烤出来的味不对。还是街边那竹扦子好。”胡京肥大的脑门和脸庞已经发了水灾,香汗淋漓,光顾着抗洪去了,没搭理我。丁聪接上了“有一定道理,古人不是说了吗,食不可无肉,居不可无竹,这两样东西说不准有什么内在的联系,也未可知。”“丁哥,你这东拉西扯的本事还在啊,该..去开专栏,你说是不是,老大?”不能让胡京专心抗洪,得把孙子拉进来。平常丫要早上开例会,能挨个给我们电话,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下手狠着呢。胡京攥着一把餐巾纸,又是擦又是扇的。“外交博士开专栏,俗,多掉价啊。咱们要厚积薄发,专心学业,以后这都是我国外交事业的顶梁柱啊。另外,丁博士,您对电视栏目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恨的牙都快咬掉了,孙子还没忘他那电视呢!
  
  老好人丁聪自然是严肃对待每个问题的。开始瞑目思考,连酒都不喝了。我一看气氛不对,又要演变成电视研讨会,得赶紧往回拽。“丁哥,炸咱大使馆那年,咱俩也吃的烤肉吧?”这个话题很有效,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照理说,不该是烤肉,那会都五月了,多热啊。吃的什么来着,我还真给忘了。不过那天我可真被你灌多了,把我们学校网球场的护栏折腾的不轻。”“折腾?折腾俩字不够,你那是强暴人护栏。先是死活要爬上去,上不去了就对着人吐。我.,那天的护栏可真是饱受蹂躏。”“我记得咱们是从中午开始喝的,好象是在丽音,对,是在丽音,在那的话,不可能是烤肉。”
  
  其实那天的情形我比丁聪明白,那会他上研二,和我姐关系还算稳定,四人一宿舍,我经常会在晚上无聊的时候过去,找他们玩牌,消磨时光。头天晚上打的太晚,就没回去。第二天上午,就听见楼道里有骂的声音,本科的孩子们已经在计划去砸麦当劳了,我本来也想去凑个热闹,弥补自己一直没能当上暴民的遗憾,被丁聪拦住了。拉我去他们学校外号小庙的饭馆喝酒,要开导我。小庙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过外型的确象座庙。那天的小庙已经成了忠义堂,学生们就差弄几只鸡歃血为盟了。我们赶紧躲避,逃到了丽音。
  
  当时还有他的一个舍友,据说是他们学校名嘴,拿辩论赛冠军如同探囊取物,号称战神。本来的主题是两个学习外交私法的高才生,给我这个血气方刚的愤青讲解国际大事。结果呢,这俩..最后争论的不可开交,酒局从中午一直延伸到晚上,争论也愈趋白热化。其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可谓精彩纷呈。这么说吧,要是我呢,争论到那个地步,早..动上手了。可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舌头是最坚硬的器官,其他地不好说。其实,喝到两三点的时候,就听有的学生说可以去游行了。我心里那个急啊,这辈子都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会明目张胆地给美国大使馆来几砖头,天赐良机啊。可俩孙子依旧夹缠不清,从“冷静观察”什么的十六字方针,说到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从冷战时期,跳跃到台湾问题。我基本是在听天书。唯一能想到的,让俩..休战的办法就是把他们灌醉。可俩人争辩的兴趣显然大于喝酒,一直灌到傍晚,我姐夫丁聪才潇洒地钻到了桌子底下。
  
  “老大,那会你还没回国吧?”我看了眼依旧在冒汗的胡京。“对,我是年底才回来的。”孙子手里的餐巾纸已经一塌糊涂了。

    对于正在度过的,或者即将来临的日子,我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我憎恶它们,就像憎恶生命本身。唯一能带来点快乐的,只有回忆。回忆使生命不再那么空洞,回忆给灰暗的生活添加了一抹亮色。可是,他XX的,为什么只能是回忆,只能是该死的回忆??在那些快乐成为回忆之前,我为什么就感觉不到呢?
  
  “老大,我一直想问你,你那年回来是不是也因为大使馆那事情?帝国主义的嚣张和同胞的鲜血激起了你回国建设的雄心壮志?”胡京被我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满脸的肥肉都哆嗦起来“兄弟,真不愧是做过老师的,让你一说,我都觉得自己伟岸起来了。可惜,事实并非如此。我回国只不过是自己要回来,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丁聪小心翼翼翻弄篦子上的几块牛肉,呷了口酒说“在做选择的时候,首先考虑自己,是理性。被别的事情打动,是有激情,翻开人类历史,社会真正的进步,人民真正的幸福,几乎全部来源于有能力选择者的理性,而非激情。”这京酒喝着实在不过瘾,我招呼服务员来瓶小二锅头。抓了把牛肉盘子里的生菜塞进嘴里,将杯子里的京酒一饮而尽。“丁哥,剩的归你,这玩意太淡,兄弟实在对付不了。对了,战神现在干吗去了?”丁聪晃了晃脑袋“还不是进了外交部,现在老成多了,已经没有昔日的锋芒毕露。偶尔还回学校和我一起打打网球,不过为一件事情吵到不可开交是没有机会了。”
  
  .,成熟是以消磨意志为代价的。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战神在机关里体验人情冷暖,丁聪在校园里坐看爱情变幻,一个失落,一个失恋,还不是一样的无能为力?理想被岁月埋葬,功利给爱情送行,这就是所谓青春的轨迹。
  
  丁聪网球打的还不错,当年积极踊跃给我当教练。可惜兄弟脚比手灵,踢个足球还凑合。网球呢,把球发过网之后,只要对方能接过来,我就回天无力,束手就擒。打过几回之后,实在难有长进,于是就放弃了。他姑父的,我总觉得自己的老二比脑袋有思想,有号召力,是全身器官最有领袖魅力的。把上下半身各自的器官能力加权平均进行比较,我下半身明显比上半身优秀。我估计那些近年很红火的美女作家和不甘寂寞的马桶诗人,都和我是同一种类。
  
  三千里的服务员一概是鲜族服饰,尤其是女孩的服饰,色调艳俗刺眼,样式臃肿夸张,对食欲有一定杀伤力。当然,打扮成这样,或许是希望客人吃完赶快滚蛋,好多换几台也未可知。老板要真是这么想的,也够歹毒的。胡京这孙子基本是个无民族主义者,而我和丁聪,则都有充分的理由,痛恨高丽棒子。在我姐成为丁聪女朋友之前,曾经和一韩国鬼子纠缠过。我的理由更充分,我酒吧关张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和小天他们痛殴了几个韩国佬。
  
  因为自己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所以我喜欢听丁聪喝多以后的怀旧,而且不厌其烦。当一瓶京酒即将告罄的时候,流金岁月上映了,在酒精的启发下,丁博士开始声情并茂地追忆自己敏感而多情的逝水年华。“高阳,你是学中文的,你知道,被击中这个词汇用来形容一见钟情太老套,可我实在找不到更恰当的词描述第一次见你姐姐时的感受。”“可以用稍微新鲜一点的,比如被她的美丽灼伤了眼睛。或者,直接后现代,超现实,大胆描述自己的性冲动,比如说当时恨不能生殖器上也长双眼睛。”胡京擦了擦汗,打断我“你别贫了,听听这个,说不准咱们将来拿来凑个剧本,赚点碎银子呢。”我.,胡京已经中了电视的魔障了,无药可医。我于是噤声。其实胡京不明白,当丁聪进入状态,听众的反应已经毫无意义。那些珍藏的过往是用来打动自己的,叙述出来是因为耳朵能陪着心灵一起感受。至于别人,谁会奢望去打动别人?谁又有能力感动别人?

    头顶的排风扇发出难听的嗡嗡声,周围餐桌上喝多或者没喝多的..也很嘈杂,形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丁聪深情款款的怀旧,一如小提琴独奏,夹杂其中,却与之格格不入。
  
  “你知道,高阳,我父母过世早,上大学的时候,家里就剩下一奶奶,身体还多病。我除了上课,还得做家教,伺候老太太。白天就是教室,图书馆。晚上就是做家教的人家和我奶奶那。基本没多余的时间。”还是二锅头提神,我弄了口之后,从丁聪筷子下抢过一块牛肉,烤的真不错。“可我姐那样的,绝对没时间去图书馆,所以,你们本来不该相遇。”为了答谢他的烤肉,我帮着铺垫了一句。“是啊,要不说真是缘分,没办法。那会都三年级了,暑假刚开学。我去旁边的广播学院干什么给忘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高艳。你知道,高阳,那会我真蒙了。你姐穿一身牛仔套裙,脚上是旅游鞋,没穿袜子。那会还不兴光脚,只有你姐那么美的姑娘,才想怎么穿就怎么穿。那是我最幸福的一个傍晚,你姐姐往东去,脑后随意扎了一马尾巴。随着她的走动,马尾巴一跳一跳的,阳光也随着跳动,我的心跳更厉害。当时我就想,完了,两年白呆了,身边有这么美的东西我竟然都不知道!?”丫的眼神已经开始空洞,边说边吧唧嘴,好象在回味什么好吃的物事。
  
  胡京开始扫描我,看的我毛骨悚然。“照高阳这个样子,他姐姐不该太漂亮啊,毕竟都是一车间加工出来的。”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不具备参考价值。虽然都是同样出父母造出来的,可我姐是精华所铸,我呢,是下角料拼凑的,简直天差地别。这么说吧,高艳要不是我姐,我都得追她。胡京来了精神“你小子还想乱伦不是?和王小梅比谁漂亮点?”我说我还有点道德底线,至于高艳和王小梅之间,不具备可比性。王小梅呢,是漂亮,光彩照人,我姐呢,是美,让人心碎。小梅呢,是为眼睛而生的,高艳呢,是为心灵准备的,她的美丽能直抵你心灵深处。这些不是我总结出来的,是我姐上高中时,他们学校一追她的半拉诗人说的,那孙子现在在一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专门负责创作狗.不通的句子,或者直接从冷僻的国外书籍里抄袭。不过丫给我姐做的这广告,我个人以为还算公允。
  
  “你知道,高阳,乱伦无关道德,让人类不乱伦的最初原因是利益。”丁聪发言了。有时候我想,从字典里随便翻俩字,丁聪都能以一套强大的理论阵容来解释。“怎么说,丁博士?”胡京也来了兴趣。“是这样的,按照经济规律,交换能使各自拥有的物品增值。在物质不很丰富的时代,把姐妹嫁出去,得到的利益显然大于自己占有。当以利益为出发点的行为成了大多数人的习惯,当物质丰饶到利益落差不明显的时候,不乱伦自然就穿上了道德的外衣。”
  
  我和胡京都点头称是。丁聪把怀旧的方向盘又打了回来。“我这个人比较内向,不好意思直接问你姐是哪的。只好尾随,谢天谢地,她竟然也是我们二外的!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打听出是哪个系,哪个班级的,甚至连你姐的宿舍都打听出来了。”“可你也太面了,背后下了这么多工夫,却一直连句话都没敢跟她说!”丁聪笑了笑“没办法,性格使然。再说了,对高艳那样的姑娘,我得思考啊。说什么样的话,说多少句,用什么语气,倘若准备不充分,第一回就说砸了,以后怎么办呢?”丁聪眉头紧锁,仿佛又回到了思虑怎么跟高艳说第一句话的状态。“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困难摆在我面前,那就是,你姐当时正和一韩国人谈恋爱。你知道,我们二外的传统历来如此,大部分姑娘都希望找个外国的男朋友。你姐姐不喜欢假清高,装特立独行,自然也顺应潮流了。这点我完全理解。不过呢,我心里清楚,韩国人骨子里不尊重妇女,高艳外柔内刚,迟早要和他分手的。”如果不是和丁聪太熟,我一定会以为丫说我不特立独行那段是反讽,不管丫神色多么真诚。
  
  “我有个问题,老丁。你连话都没跟人说过,怎么就能知道她外柔内刚呢?”胡京显然也被拖进了情节。“是这样的,我每天观察她不少时间,还搜集一切和她有关的资料。你们不会怀疑我分析问题的能力吧?”我估计老胡已经在心里骂他变态了,功利为先的胡京不明白这种患得患失,敬若神明的爱情,他们更喜欢单刀直入。他姑父的,其实我也不懂,只不过被丁聪唠叨多了,自以为理解了他所谓的良苦用心。
  
  旁边窗户上的呵气变成水珠,缓慢地滚落下来。它们扭动着身子,下落的小心翼翼,矜持有礼。在玻璃上留下弯曲的轨迹。那是谁的泪痕?它们在为谁哭泣?

    丁聪讲述到在高艳和韩国人吹了之后,他如何靠隐忍打败其他对手,俘获我姐芳心的时候,我们已经换了四次木炭。负责换碳火的小伙子脸上都有了些许不耐。胡京看了看表“老丁,高阳,11点多了,咱们是去娱乐一下还是作鸟兽散?”其实胡京是在客气,孙子最不擅长熬夜,况且中间丫还去厕所接了几个电话,说不准哪个小浪蹄子已经在他楼下等着了。“你们玩去吧,我还得赶论文,改天咱们再玩去。”丁聪摆了摆手,拒绝了,姿势依旧忧伤。
  
  北京市地税局为了防止企业偷税漏税,先是改良发票。从要用拓蓝纸复写的,变成无碳复写,基本杜绝了开大头小尾(发票联照实或开个大数目字给顾客,报税联开个小数额)发票的可能。后来干脆改成机器打印,甚至还带密码,连卖假发票的财路都给绝了。可还有个问题,大多老百姓没处报销,索要发票的积极性不高。怎么办呢?于是搞刮奖。发票搞的跟街头彩票似的,即开即刮。民众的积极性是调动起来了,吃饭大多都要发票。可中奖率太低,大家的兴趣也在逐渐降低。比如我,对发票中奖一事已经不报希望,只要服务生不提醒,兄弟基本不索要发票了。只有丁聪这样,不经常在外吃饭的家伙,才对刮奖很好奇,蠢蠢欲动。今天的发票当然归他了。仔细想想,税吏是收钱的,让他们往外送钱,能送利索才怪!前两天看电视,说他们丫又搞了个二次中奖,原因是一次的中奖率太低。这不明摆着折腾么?低您印的高点啊。废发票当手纸太硬而且面积还小,记个东西吧,密密麻麻全是字,没空地。谁..还留着等你二次啊?他姑父的。
  
  丁聪的拇指甲逢被遮奖区的玩意给塞满了,照例是一无所获。为了防止胡京放那该死的佛教音乐,我和丁聪给丫讲解起北京的掌故。“老大,这和平门是后来建的。老的前三门只有宣武门,前门,崇文门。你猜为什么要扒和平门?”胡京努了努嘴“建地铁方便呗,要不宣武门和前门俩站隔那么远,多不方便。”我冷笑了一声,说你真单纯,方便?有能力下令干这个的人会考虑方便?他们又不坐地铁。知道宣武门外的菜市口是干吗的不?这个丫当然知道,法场,杀人的地啊。我说这不就对了。宣武门呢,有法场,那是死门。离前门那么近,多不吉利啊,中间再开一个,不就活了么?胡京哈哈大笑“你..真能胡抡,简直是搞封建迷信啊。您说是不是,丁博士?”丁聪嘿嘿一乐,不置可否。“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他姑父的,古人上刑场都比咱们有气势。你说那会就..枪毙或者进毒气室,关汉卿那老流氓哪里去找血溅白绫,六月飞雪的灵感?”我发了几句牢骚。
  
  丁聪突然很严肃的问我“高阳,你姐现在那朋友怎么样?”我说还凑合吧,一水产品贩子,祖籍福建,现在是上海人。丁聪哦了一声,小声说“上海人不错,务实,估计你姐跟他不会吃苦。”听丫语气悲凉,我有些不忍。“..,上海人是务实。我读书的时候,宿舍就有一上海小子。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跑.回来,和丫一起去买早点。到了摊子那,孙子大大咧咧地跟摊主说“来六根油条”,分两份,同时指了指我。我心里那激动啊,人上海人多细心,知道我吃三根油条,还实在,刚认识几天就请我,虽说油条没几毛钱,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以后打死我都不辱骂上海人了。我爱吃热的,就让孙子先走了,等我的炸好了,拎起来,刚要走,被老板叫住了要钱。我说刚才我同学不是说来六根么?老板乐了,同学,人家是要了六根,可他只付了自己那三根的钱啊。
  
  听的俩人都乐了。胡京说“高阳,不带这么挤兑人的啊。人虽说没帮你付钱,起码还帮你要了油条对不对?再说了,谁让你那么马虎,你同学付钱的时候你不瞅清楚”我打开车里的手扣,找出盒骆驼,递给丁聪一根,自己点着一根,然后给丫嘴里插上一根,帮他点上。“你不明白我性格,老大。我当时已经感动坏了,在算自己兜里的钱够请他吃什么档次的中午饭,哪里还有精力去看他怎么付钱?”
  
  路上没什么车,一会就到了外交学院。丁聪下车的时候,紧紧握了握我的手“高阳,虽然你姐不喜欢我了,可我还是把你们当一家人。现在我奶奶也去世了,更没什么亲人了。回去问伯父伯母好,家里有什么力气活,你一人干不了,别忘了给我个电话。我今天本打算打电话过去祝个新年快乐的,可最后始终没好意思打,还是你带话吧。跟伯父说,他教我的二泉映月我基本能拉下来了,有机会再跟他讨教。”“丁哥,别唠唠叨叨的了,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腊八,小年,春节不都在眼前?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家,我妈是势力点,可我和老爷子还是向着你的。说不准把我姐夺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丁聪笑了笑“高阳,高艳是你亲姐,你见他回过头么?”说完,大步向校门口走去,单薄的背影让灯光打的有些抽搐。我狠狠带上车门,即便在喧闹的新年之夜,沉闷的关门声也显得那么刺耳。

    送完丁聪,已是午夜。太冷,虽然有两只烟枪,窗玻璃仍旧只摇下条小缝,车里烟雾缭绕,如同太虚幻境。胡京问我呆会去哪,他把我带过去,我说还没想好,他到家的时候,把我放下就得,孙子也没坚持。
  
  “高阳,你这前姐夫也算是满腹经纶,你姐怎么就放弃了呢?简直是入宝山而空手还啊。”我心说学富五车能抵得了上千万的资产?侃侃而谈比得了舒适的豪华车辆?丁聪这类读书人发错了力,他们关注的东西离自身太遥远,对改善自己的物质生活毫无帮助。他们沉迷于久远的历史迷宫,专著于虚无的哲学体系,在内心经历沧海桑田,感受风云变幻。然而,即便所谓的知识光芒万丈,也照耀不到脚下的方寸之地,他们在现实生活里步履维艰。陈思民们正好相反,他们只关心现实,小心地和身边的世界展开肉搏,他们目光短浅,以利为先。可是,即便经验不过是一灯如豆,也足以让他们游刃有余。他们是真正的强者。美丽必然依附于强者而非真者。就算是所谓爱情,也是强者更有优势。只有更强,才有能力表达更真。沉甸甸的钻戒和轻飘飘的一枝玫瑰,在很多时候足以决定爱情的归属。
  
  看我半天没说话,胡京有些诧异。“你没事吧,喝多了?还是为你姐惋惜呢?”我说“惋惜个.,.,读书人最..自私。他们丫自己有了精神食粮,就以为老婆孩子也能甘于清苦。最无耻的是,根本不尊重女人。说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女人是什么?驱蚊剂还是蜡烛?”胡京乐了“哦,我明白了,你是在为你姐姐辩解。古人还说了,商人重利轻别离呢。”我本来打算引用古龙老师的话“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来驳斥他,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干吗要去争论这个?想起丁聪我为什么这样烦躁?是不是在骨子里我们本来是同一类人?我为他鸣不平的时候,是不是也在自怨自艾?.,哪个..说过:一个人的痛苦远没有对痛苦的同情更为沉重?
  
  车过了车公庄桥,桥下的交通局灯火辉煌。他们正在建新大楼,比以前更气派了。想想这新楼的砖瓦,或许和我违章时被罚的几元或者几十元钱有关,我的内心一下释然了。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式,我都参与了这个城市的新建设,我比丁聪有优越感,哈哈。
  
  胡京住小西天那边的经典花园,离车公庄不会超过十分钟的路程。我赶紧把电话开了,给家里去个电话,我爸接的。我说太晚了,今天不回去看您了,我们老板特孙子,大新年的加班还加到半夜。老爷子说忙点好,再说了,食人只禄,忠人之事啊,另外呢,要记住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我听出来了,我爸没少喝。赶忙问我妈我姐呢。老爷子说我妈跟里屋看电视呢,我姐回酒店了。让我有空给她个电话,说什么车的事情。他姑父的,要不说陈思民这孙子真抄上了。大新年的,高艳还回酒店看着对一天的流水,多..贤惠。秀外慧中这词就是给我姐准备的。我跟老头说就不跟我妈罗嗦了,我急着往回赶,把电话给挂了。
  
  习惯了我对他的中伤,胡京已经不怎么介意了,但我觉得起码该跟丫解释一下,毕竟是我老板啊。还没开口,手机又震起来了,一看是安娜发的短消息,说他们在魏公村麦乐迪唱歌,我要是完事早的话,就赶过去。消息是11点40 发的,麦乐迪12点后打折,他们这些小资男女必定算计得很透。我对短消息深恶痛绝,有两个原因,一是垃圾消息太多。二是很多女士,当然男的也有这么差劲的,说事情都..发短消息,你打电话过去人不接,过半天来了条短消息,能急死你。当然,今天我得原谅安娜,谁让我主动把电池卸了呢?我可以很大度的以为她在发消息前先拨过电话,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我把电话打过去,那边已经是鬼哭狼嚎了。估计安娜一直攥着电话,否则以她周围的噪音,不可能只响两声就听见了。问明白在哪个房间,我让胡京把我扔在积水潭地铁口往北一点的胡同口,那有很多等活的出租车。挨地铁近的南边,是一块六的富康或捷达,远点的北边,是一块二的夏利。我当然是上了后者,他XX的,我岂非和人小资一样算计?管他呢,今天是去唱歌,也不是泡吧,我就装喝多了,不跟她那些事逼朋友寒暄,上来就高歌一曲《无地自容》,把他们震傻得了。
  
  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下,我轻哼着“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一样迷人一样美丽”拽开车门,钻了进去。“魏公村麦乐迪,口腔医院旁边那个。”

    和北京大多数娱乐场所一样,麦乐迪也是发迹于东边的所谓CBD商圈,然后向西部扩张,大开分店。魏公村这家是她的第一分店,营业有些日子了。最近又在月坛搞了一家,据说也快开业了。另一个和麦乐迪齐名的量贩式歌厅钱柜也在西进,她的一家分店开在西外,与麦乐迪魏公村店近在咫尺。这些娱乐设施如同肠道寄生虫,既互相仇视,又不得不为了生存臭味相投,比邻而居。
  
  我们对这种没有坐台小姐的歌厅素无好感,按照小天的话讲,那叫甲醇。当然,各人口味不同。象我们这种粗人,喜欢光明正大的坐台小姐,落落大方,毫不扭捏。有的人呢,则喜欢与到歌厅排遣寂寞的所谓良家妇女或者学生妹打交道,小心试探和半推半就自然也是乐趣无穷。
  
  安娜他们在五楼。我乘电梯扶摇而上,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李白的诗做“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想完了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姑父的,这都哪跟哪啊。大厅里人头攒动,无数红男绿女或坐或站等待房间。统一服饰的保安或者侍应生,对讲机,耳机一应俱全,神色凛然,如同正在办案的美国FBI。各个房间里传出分贝不等的噪音,汇成鬼哭狼嚎的洪流,让本来不怎么精神的我终于兴奋起来,急于加入战团,但首要问题还是得先去厕所放水,膀胱遭受压迫,会影响富于同情心的声带的发挥。
  
  房间里一共五个人,一男四女。那男的看上去就让我倒胃口,长相还算清秀,可一接触就让人好感顿无。白衬衫在昏黄的灯光下渝显惨淡,手腕处的扣子依旧紧紧系着。领带被别在衬衫口袋里,估计还喷了男用香水,跟我握手的时候,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把我顶出门去。我进去的时候,孙子正和安娜合唱一首《选择》,拿腔拿调的哼唧“你选择了我,我选择了你”。我心说,要是让我选择,我先选择把你丫那张小白脸给打的丰满起来。几个女孩子和安娜大同小异,穿着薄薄的高领羊绒衫,袖子挽到肘部,身材不错,面容呆滞,乏善可陈。茶几上码着几瓶科罗那,鲜橙多,还有瓶长城干红和装了半杯冰块的大量杯。
  
  被安娜介绍了一圈之后,我拧开瓶鲜橙多,一仰脖子灌了进去。然后冲到选歌的台子前,输入了两首兄弟至爱,《无地自容》和《别哭,我最爱的人》。这些狗男女没少点歌,我两首前面起码还有十多个,科罗那和红酒显然不对我的胃口,干呆着也不是办法,我得出去弄点可口的饮料。那男的唱完了把麦递给我“高先生,您来一个吧,听安娜说,你的《SAILING》唱的不错。”我瞥了眼安娜,她赶忙转过头去。.,女人真..虚荣。怕我丢人你别带我玩啊,干吗给我扣上顶英文歌的帽子?“安娜记错了,我压根就不会唱洋文歌曲。要唱的,我都点完了,您接着来,我先去趟厕所。”没敢再看安娜,出门的时候,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如果眼光能杀人,兄弟一定得当场阵亡。
  
  到选酒的小市场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二锅头,啤酒都不便宜。只有喜力打折,卖九块。其他的连青岛都是十二。百威在做促销,买三送一,核算起来也是九块。他们的促销小姐,一穿着超短裙的小姑娘老在我跟前晃,白生生的大腿刺的我眼睛疼。我一咬牙,弄了六个百威。.,72块钱买了8个小瓶啤酒,要是在饭馆喝大瓶燕京,最起码是一箱,24瓶啊。找了个侍应生帮我把酒拎回去,我嘟囔着嫌贵。孙子插话了“哥哥,我们这现在有小木桶装的嘉士伯,比较适合您这种海量的客人。”一句哥哥听上去就很舒服,比安娜的小资朋友的先生顺耳多了。更难得的是察言观色和善解人意。..,连侍应生都这么机灵,麦乐迪生意不好才怪。我让丫呆会给我整一桶去。
  
  干掉了8个百威和半桶嘉士伯之后,终于轮到兄弟开练了。一曲《无地自容》唱的酣畅淋漓,荡气回肠,屋子里除了安娜,其他人都呆若木鸡。我自然知道原因,因为我从第一个字就开始跑调,到唱完简直就是给这歌重新谱了遍曲子。我个人以为,卡拉OK就该这么唱,都..唱的字正腔圆还不成了模仿秀?我们是娱乐,又不是学习,干吗在乎唱的对不对,自己吼痛快了才是进歌厅的终极目的。当然,前提是没有坐台小姐的情况下。
  
  说实话,要唱的不跑调,温柔一点呢,兄弟也凑合。既然在远航上得罪了安娜,一定得在《别哭,我最爱的人》上找补回来。毕竟还在同床共枕,为了以后的安定团结,委屈一下自己又何妨?“别哭,我最爱的人,今夜我如昙花绽放,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你的泪也挽不回的枯萎。。。。。。”歌声响起,我闲着的那只手已经揽上了安娜的脖子,用手指肚轻轻刮她的鼻子。一直绷着脸的她终于嫣然一笑,拨云见日。其他人也鼓起掌来,哈哈,欢乐祥和,国泰民安了。

    在度过了有些羞涩的青春期之后,在为了保持一些所谓体面姿态而筋疲力尽之后,我开始大彻大悟。现在,对付生活,我已经挥洒自如。诀窍很简单,就是目中无人,自我中心,不要在乎那些和你不相干的..的感受,他们只是路人,在你的生命里无足轻重,早晚要从你的视野中消失,就象喝进肚子里的啤酒一样,随着小便之后的快意而无影无踪。比如这些和我一起唱歌的安娜的朋友,对我而言,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没必要为他们分散精力,保持姿态。和我睡觉的只是安娜一个人,我讨好她就足够了。至于怎么对付他们,那是安娜的事情。
  
  凭心而论,安娜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比较可爱的。即便被酒精搞的有些麻木,我还是在瞬间怦然心动,想早点回家了。毕竟在一起纠缠了多日,她从我手上力量的变化感觉出我的心思。轻轻推了我一把,冲那几个人努了努嘴,意思是那几位还没唱够,我们提前撤退有些不够礼貌。我托起啤酒桶,晃了几下,感觉出还有小半桶没被干掉,于是决定再忍耐会。几个狗男女简直是话筒狂人,唱起来是真正的没完没了。最要命的是,他们丫唱歌毫无激情,基本全是抒情慢板,我听了直犯困。最后,终于没能抵挡住睡神这个骚娘们的诱惑,在他们催眠曲的伴奏下,怀抱啤酒桶,沉沉睡去。
  
  安娜拍醒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我努力睁开眼,包间的灯光竟然昏暗了许多,几张脸也是歇斯底里兴奋后的疲倦,周围安静了不少,只有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还在不停跳动。我缓缓爬起,伸了个很不舒服的懒腰,竟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白天暗淡,夜晚不朽。这就是我们的都市生活?我们辛辛苦苦,蝇营狗苟,最终追寻的竟然是这种幸福?我堕落颓废,在酒精里建造理想的沙之塔。安娜他们呢,正直奋进的小资白领们,也需要用嚎叫来宣泄。他们在白天谨言慎行,道貌岸然。夜晚的放纵也不过是用自己的嗓子,唱别人的故事。他们自己的故事,自己的话语呢?我们啼哭着来到这世界,原本是要听到自己的声音的。可是,谁让我们竟然无话可说?谁让我们总是无地自容?谁..这么无耻,偷窃了我们儿时的记忆,让我们忘却了来到这世上的目的?
  
  就算是寒冷的冬夜,大多数出租车司机也不舍得着车等客人。我们下楼的时候,几个家伙正站在车外面扎堆聊天。和安娜钻进一辆车的后坐,安娜开始抱怨司机不早点开热风,车里太冷。司机嘟囔了几句油太贵什么的。我看安娜还要跟他理论,把手伸过去,使劲搂住她拉向我怀里。“热风再好,有你老公的胸膛温暖么?简直是四季如春,还能让你免费听有节奏的打击乐。”司机和安娜都不出声了。麦乐迪金碧辉煌的招牌在背后隐隐退去,道路两边是没有灯火的黑乎乎的住宅楼,大多数人们已经睡去,安分或者不安分的灵魂都需要睡眠,睡眠先于死亡,让我们体验生命的平等。她是周而复始的预告片,一点点培养我们的兴趣,期盼着死亡这出大戏拉开幕布。
  
  魏公村是胡京的福地,他回国后的第一站,就是我们刚刚唱完歌的麦乐迪。那时侯,这里可没有什么歌厅,这栋楼的名字叫开源商务中心,产权好象属于海淀商委。在这里办公的,除了胡京的大潮文化公司之外,还有著名的财务软件公司用友,苹果电脑的某个代理商。当然,胡京的事业与电脑无关。他的第一桶金是企业名录。
  
  90年代中期,原来鼓捣名人录的骗子们开始转行,瞄准了企业。毕竟,自以为是,虚荣的..们再怎么舍得掏钱,也不如企业财大气粗。其中最早成功的,是当初的名诗人汪国真。他牵头编纂了一本《中国外贸》,中英文对照的,从外经贸部拉几杆大旗做顾问,跟出版社弄个刊号就齐活。企业如果愿意被编进这本书里,就得按照占用的版面交钱。封面多少,封底多少,彩页多少,黑白多少,明码标价,企业自主选择。应该承认,汪国真做的很正规,不管最后宣传效果如何,起码书的质量,印数都达到了原来给企业承诺的水平。
  
  汪成功之后,跟风者一拥而上。有的白痴竟然连书名都不改,就直接套用了,结果自然是害人害己。也有学到精髓的,另僻蹊径,走专业化路线而大获成功的。胡京就是其中一个,他攻的是化工农药。比他更成功的一哥们攻的是铁路。我说过,胡京天生是做老板的材料。无论哪行,只要丫想做,不论入行早晚,丫一定能做到风生水起。
  
  记得那会我还在五道口开酒吧,和胡京仅仅是麻友,而非现在的老板员工关系。周末白天,叫上商委负责开源物业的老田,胡京和他公司的一个所谓副总,加上我就是一桌麻将。打完牌,胡京会请大家到对面海洋出版社的火锅城开涮,要是上午就开战呢,中午就在楼下的鲇鱼馆凑合一顿。说句题外 话,鲇鱼馆的鲇鱼做的一般,但丫做的回锅肉是一绝。用青蒜叶子和萝卜干做辅料,油而不腻,辣而不冲,每次都能让我多吃一碗米饭。可惜,这家饭馆就跟当年的开源商务中心一样,被历史翻过去了。齿颊留香的回锅肉也只能存于依稀的旧梦中了。哈哈

    打牌手风顺的话,胡老板会告诉我们他本周又进帐多少。一般情况是五位数,有时候会是六位。要是饭吃的高兴呢,他还会给我们总结做这行的规律。胡京从美国回来后,手里没多少钱,又不想动用父母关系从当地借贷。于是瞄上了企业名录这个投入很小的行业。丫入行晚,就很谦虚。应聘了好几家这种公司。每家干一个月左右,终于让孙子琢磨透了。
  
  首先呢,当时的经济政策是紧缩银根,外贸企业已经不太有兴趣宣传了。另外,因为一窝蜂上的名录太多,搞大而全显然不成。必须找准目标群。最可靠的是借用行政力量,戴红帽子,下命令让企业上。企业一般不会为了点小钱,得罪上级主管机关。但走这条路呢,主管机关一定要绝对权威,要是能在经济上支配企业更好了。铁道部显然符合这个条件,他们是准军事化管理,部委有绝对权威。当年国家还拨给他们750个亿,分配权当然在部委,这就更加大了权威。可这个红帽子不容易戴,官场得有人,胡京只能望洋兴叹。眼睁睁看肥肉被有背景的狼叼走。
  
  另外一条路相对艰苦,但在道义上比行政力量稍微强点。那就是找一个确实需要名录的行业。这个行业要互相依存的很厉害,原料,产品,渠道相对不是很透明。有了名录呢,相当于有了行业字典,想宣传的宣传,想找产品的能找到产品。胡京考察筛选了无数行业,最后落脚在化工农药上。孙子以光速注册了公司,然后直接扑进农药协会大门。结果是一拍即合,他挣了钱了,对方也算为行业做了点实事。带上化工的主要原因是江浙一带有好些小化工厂,和农药企业关系密切。另外,化工类的大企业多,蒙上一封面封底,银子可是沉甸甸的。
  
  我在听完胡京的分析之后,对丫彻底服气。酒吧一盘出去,丫拉我进他公司混饭,我压根就没考虑,立马投奔旗下。
  
  大潮最鼎盛的时期,胡京手下有上百号员工,几十部电话,大家把电话和传真疯狂发向全国各地,收获的是一张张企业文字资料和照片,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物件—汇款单。可惜,字典这玩意一本就够了。在风光了第一年之后,来年编纂这本书,压力就大多了,很多企业不愿意花第二次钱上了。这个难不倒胡京,丫开始搞会,就是在国际展览中心等地方租场子,搞化工产品技术成果展示会什么的。最爱来的是国有企业的大小头目,住四五星级酒店,游览北京的各处名胜,临走还有价值不菲的纪念品。当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都是从企业掏的会费里出的。刨去这些花销,剩下的,自然进了我们老大腰包。
  
  在做化工方面的会得心应手之后,胡京开始琢磨别的行业。什么建材,电子,他一概敢抡。有时候,我们一月做好几个会,国展,北展,甚至农展馆都熟的不得了,就跟我们家似的。当时做会在北京已蔚然成风,不仅展览馆,就连各大宾馆饭店的会议厅出租率都空前高涨,甚至出现了很多以蹭会为生的会虫。这拨孙子通过煤体广告或者实地考察,探出哪里有会,伪造证件,混进会里,骗取礼品或者红包,一年的收入绝对不低于商品批发市场累死累活的小商贩。后来者一多,问题接踵而至,场地费用,贿赂企业拍板者的价码等都大幅提高。做一次会得占用很多资金,利润却在急剧降低。而且,会做的太多,对企业没什么实际帮助,公司口碑也越来越差。我们决定重新注册一个新公司,时机一成熟,就把大潮注销。
  
  当时胡京手里还有好几个会,资金大多砸在里面。而且很多会都是他亲手策划的,甚至细节都得自己.心,根本挪不出精力。而他手下只有我对注册这一套还算有经验,注册新公司的活就只能归我去跑腿了。我们商量新公司最好有广告经营权,注册一个能玩广告的公司,门槛是100万人民币。以我们老大的性格,当然不能仅仅迈过门槛,起码在表面上,得多往屋里走几步。把注册资金弄高有两种办法,一是找专门搞注册的公司,弄个资产评估,把一堆几千块钱的烂石头,评估成几十万。但这么做有后遗症,第一年年检的时候,碰上比较事..工商所,一眼就能看出来,麻烦无数。不论是接受罚款还是贿赂他们,都耗费不必要的精力和金钱。另外一条比较省力,就是拆借现金注册,跟开户行搞好关系,注册成功之后,领支票把钱开出来。
  
  我们当然走的后一条路。大潮能挪动的资金不到200万,胡京在业界已是名人,高息拆借几百万没有任何压力。结果,我们把800万打进银行,一口气注册了晋京阳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和晋京阳光广告有限公司。取名晋京是因为丫不忘本,记得自己是山西人。忙碌完注册,跟开户行商业银行打交道的任务,自然还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就是那会,我有幸认识了当时分管我们这部分企业的银行职员,现在的通缉犯,马建军。

    新公司注册完之后,我们的办公地点也从开源商务中心迁出,告别魏公村地区了。他姑父的,物换星移,当年兄弟战斗过的地方,已经转战向蓬勃发展的娱乐业。更有甚者,麦乐迪往西去,通向三环的一条路,现如今竟成了小有名气的酒吧街。和它平行的一条街,是曾经名声显赫的新疆村。80年代末期一直到90年代中期,这条充满匪气的街道曾上演过无数刀光剑影的故事,现在它悄然没落,被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取而代之。岁月无声地告诉我们一个事实,痴男怨女的无病呻吟终究还是要战胜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哈哈。当一个社会在几乎所有事情上都阴盛阳衰,他的都城集体阳痿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们唱的时间可真长,出租车过明光村铁道桥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这个城市还在昏睡,我能感觉出她在夜晚狂欢之后的虚弱与疲惫。有风,铁道桥边的枯草被轻轻吹起,娇弱无力。看上去和这个城市一样,注定不堪一击。环卫工人开始陆续出现,黄色的马甲很刺眼。他们埋头清扫马路,神情木然,动作呆板,所有的喧嚣或者寂寞好象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清扫着这城市苍老的肌肤,但却无力清除她心灵里肮脏的灰尘。我们一样无奈。晚睡或者早起的,苍白的灵魂。
  
  回到家里,安娜洗了个澡,风姿绰约的在我面前招摇,湿漉漉的头发让她看上去的确性感。可我却突然间意兴阑珊。拎着毛巾冲进浴室,在心中暗骂自己的自私。我开始回忆看过的印象深刻的毛片或者色情小说的片段。还算奏效,出来的时候,即便不是雄赳赳,但起码气昂昂了。
  
  睡到中午的时候,被楼下的嘈杂声给吵醒了。从阳台望出去,原来是有个姑娘出嫁。新郎正把新娘往车上抱,姑娘有点丰满,小伙子很吃力,脸孔通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累的。新娘的表情看不清,妆化的太浓,脑袋上的零碎也过多。加长的卡迪拉克在小区狭窄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庞大,一点都没有了华贵的气质,竟显得有点笨拙。车周围站了很多人,个个喜气洋洋。周围的楼群里探出无数个脑袋,有和我一样疲倦的,打着哈欠,冷漠地看着这两个作茧自缚的年轻人。
  
  安娜也醒了,凑过来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无聊之后,回到床上,倒头接着睡。我已经睡不着了。从安娜包里找出烟,抽出一支,从床边随手拽了本书,钻进厕所。安娜原来抽圣罗兰之类的凉烟,认识我之后,为了达到互相熏的目的,也改抽中南海了。不过小资女人毕竟是小资女人,我抽四块五的点8的,人家抽10块的点五的。导致的结果就是,经常被我蹭烟。当然,要是陈思民那孙子孝敬我中华玉溪什么的,安娜的烟就能省下不少。
  
  本来想问问安娜中午吃什么,一看她酣睡的样子,天不黑估计不会起床,于是打消了叫她的念头。冰箱里只有几袋安娜早餐喜欢吃的咸面包和不知道什么馅的速冻水饺。我对 二者都没什么胃口。干脆穿上衣服,去楼下小饭馆对付点得了。下楼的时候,把手机开了,不少新年快乐的短消息。我怀疑研究出短消息的哥们一定是残障人士,起码也是语言有障碍。否则的话,怎么会把个用来说话的玩意,搞成小键盘呢?对手机短消息深恶痛绝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拼音水平很差,发短消息对我不啻是一种折磨。
  
  除了新年快乐的垃圾信息之外,还有高艳的一条,让我给她店里回电话。我想起来了,我爸昨天电话里还提这事呢,好象跟什么车有关,我都把它埋酒精里了。现在刚好饭点,去我姐那蹭点海鲜也不错。电话打过去,高艳说陈思民要借辆车给我开,油钱自理。我说我得琢磨琢磨合算不合算。高艳说爱琢磨不琢磨,车只等我一天,过时不侯。我说那我总得过去验验货吧,另外,我还没吃饭。鱼翅捞饭呢,您保证不舍得给你弟吃。给我蒸俩螃蟹,再弄一贴饼子熬小鱼凑合凑合吧。我姐说,没贴饼子,有大耳帖子你吃不吃?
  
  琢磨着陈思民能借辆什么车给我开,在小区门口上了辆蹦子,真..幸运,执着的赵长贵老师不在,让我省了不少尴尬。

    元旦的街上很是冷清,车辆巨少,没有车河作为横冲直撞的背景,大公共都开的有气无力。本来就饿,被它晃来晃去的更饥肠辘辘了。到了高艳他们饭店门口,透过落地的大玻璃窗,看着水缸里张牙舞爪的龙虾,我跳进去把丫生吃了的心都有。
  
  因为来的少,服务员基本不认识我。我说我找高艳,你们老板娘,接待我的小姑娘盯着我看了半天。高艳给我找了个小包间,饭菜都准备好了。煎的小咸鱼,窝头,蒜苗炒乌贼,加一个海参等乱七八糟玩意一起炖的汤。我姐说熬鱼太慢,她们这煎的也不赖,螃蟹正给我蒸着。我哪还有工夫说话?一碗汤加半个窝头几秒钟内就进了肚子。鱼煎的很透,刺都脆了,脑袋也给拧掉了,吃起来很省心。下去仨窝头之后,肚子总算消停点了。“姐你就拿这残汤剩水的招呼我?起码该给炖个燕窝汤补补我这千疮百孔的胃。”高艳哼了一声“吃蹭还不老实,昨天又去哪花了?怎么饿成这样?”
  
  我没理她的茬,反过来问她陈思民干吗要借车给我。高艳嘴一撇“除了咱妈,谁还能跟他张这口?老当着人面念叨你身子骨不好,大冬天的,也没本事弄个车开,她和爸呢,又有心无力,帮不上忙。陈思民鬼精鬼精的,还能听不出这意思来?”我喝了口汤,差点呛着“妈也真够烦的,这叫什么事啊。”高艳说陈思民也不是特意去给我找的车。是一家从他们那进货的酒楼倒闭了,欠他们不少钱,这车是顶帐顶过来的。卖呢,不值几个钱,老搁着也是浪费,索性给你开了,也算送了咱妈一人情。我一听心就凉了,不值钱,那铁定没什么好车了。.,老陈开凌志,我姐开欧宝,要是给我弄一破拉达的话,也太伤自尊了。
  
  干掉俩螃蟹之后,高艳领我来到后院。用喜出望外来形容心情的话,显得我有点轻佻。但车还是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是辆日产马自达,颜色我也喜欢,深红。黑色牌照,这种牌照的车辆过户艰难,所以确实很难卖出个好价钱。看来高艳说的是事实,不纯粹是为了缓解我虚荣的挣扎找的托词。“保险到4月,养路费什么的今年就算了,明年和油钱一起,都你自己出。车没过户,你尽量别肇事逃逸,那头也是老陈好些年的朋友。”他姑父的,我的人品有那么不堪?我的亲姐姐都不信任。但搓火的问题主要还在费用上,所谓的明年,实际上我今年3月就得交。估计我策划的那本放松心情的书所得,大部分全得捐给这辆车。你们就不能好人做到底,把费用全负担了?不就几条中华的烟钱么,又不是掏不起。高艳还在叨唠诸如经常开车的话,尽量少喝酒,别开太快,少违章什么的。我已经不大听的进去了,只跟她说了声替我谢谢老陈,就钻进了会供我驱策一阵的马自达里。
  
  车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开起来感觉也不错,想想自己以后也是有马的人了,竟有些飘飘然起来,决定给小天打个电话,约个晚上的酒局。孙子依旧半死不活,有气无力。我说你丫不会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从女人身上下来吧。小天说他哪有那体力?主要是薛哥家里要换整体厨房,我一早带人去量面积了。我问哪个薛哥?丫说当然是薛建安薛队长啊。我打趣到真是蛇鼠一窝,你们勾搭的倒挺快。小天笑了笑,说他刚好懂这个,就顺便帮老薛做了。他们两口子昨天回娘家,就把钥匙留给小天,小天赶在他们回来前把面积量好,过几天直接送过去完了,速战速决。我说,那你们昨天白天就见了面?小天说是他去城管队拿的钥匙。
  
  内心隐隐有些不快。我知道那是嫉妒他们突飞猛进的关系。一个是我发小的同学,一个是我的小铁哥们,在通过我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仿佛已是多年老友,连家门钥匙都能托付,我却成了局外人。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觉得可以套用一下。经济往来是检验信任的最高标准,起码在现今这个社会。他们哥俩分工合作,从别的装修公司把活抢下来的时候,信任就已经产生。
  
  午后的阳光苍白无力,有如不谙房事小姑娘冰冷的躯体,中看不中用。车里虽然开着暖风,脚下还是有寒意升起。小天问我有没有什么事到底,他很困。我回答没有,主要是怕丫纵欲过度累着,给他打电话是挂黄气球警报。孙子嘿嘿一乐,说他其实很会保养,得先睡会,晚上给我电话喝酒。我未置可否,喝酒的兴致一下字不是很浓。
  
  把车停在路边,点着根烟,吐出的烟圈依旧不够规则,但照样打着旋缓缓上升,如同我们的欲望,健康的或者不健康的,都在随着这城市的成长缓慢而坚定的膨胀。

    丁聪跟我说过,他最喜欢午后,午后让人闲散慵懒,拒绝思考,令精神彻底放松。如同躯体置身于浮力强大的海面上,漫无方向,随波逐流,舒服至极。我最喜欢的却是黄昏,我喜欢在黄昏的时候,躲藏在某个角落,冷笑着看太阳慢慢死亡,看她的鲜血把天空染成红黄相间的颜色,直到黑暗降临,性感的夜色将死亡的气息掩盖。我现在就百无聊赖,一个人坐在注定要成为我姐夫的陈思民借给我的车里,听着收音机,等待黄昏。
  
  我现在习惯收听的广播台是北京交通台,调频103点9兆赫,所有时段的主持人都有一个特点,贫。而读书时最痴迷的却是音乐台,97点4兆赫,那里的DJ特点则是酸。从喜欢做作的酸过度到喜欢随意的贫,我用了差不多10年的时光。他姑父的,年轻时本来无忧无虑,却一定要把自己搞的忧郁一点,听着音乐台的小资DJ们拿腔拿调的煽情,见月伤怀,迎风流泪。现在呢,烦恼在每一寸血管里奔腾,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听着交通台的男女插科打诨,麻醉一下神经。下一个10年,我会喜欢什么口味?我一定会有下一个10年么?
  
  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黄昏,安娜的电话取消了我和夕阳的约会。她老人家起床了,饿得总不动,不想出门,问我能不能去肯德基给她整点吃的。我当然义不容辞,毕竟是元旦,是节日,即便不过是性伙伴,表现点温存也是一个男人最起码的义务。我个人不吃洋快餐,主要原因是接受不了它们室内那股极其怪异的味道。开到太平庄桥下的肯德基,丫门口根本没有车位,我四处踅摸了几眼,没发现警察,干脆直接停便道上了。里头人不少,排了好几分钟的队才买齐了出来,出门一看,完菜,车已经被贴上了条子。限三日内去本地区的交通队接受处罚,他姑父的,我怎那么背啊。一定是二狗子,也就是交通协管员给贴的。.,这孙子还贴完就跑,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我。第一天开这车就挨条子,不详之兆啊。管他呢,我高阳百毒不侵,无所畏惧,验车的时候托人呗。
  
  安娜什么高热量的食品都敢吃,也从来不去做舍宾,跆拳道等变相减肥.,身材却保持的不错,对此她很骄傲。我却经常委婉地提醒她,这里面或许也有我的功劳,我们的性事频繁,无氧运动量如此巨大,绝对超过舍宾等运动,热量在转变成脂肪之前早就被消耗殆尽了。对我的提醒,安娜总是不置可否,我知道,在内心,她多少是认同我的观点的。
  
  中午在高艳那本来吃的很饱,但看了安娜狼吞虎咽地对付鸡块,我也有些食指大动。去厨房洗了根大葱,蘸着她吃薯条的番茄酱,对付了半碗二锅头,终于舒服多了,达到了丁聪所谓的拒绝思考的状态。节日的电视是绝对没法看的,晚会就象瘟疫,在各个地方台蔓延滋生。把人弄的胃口全无。说真的,在还有梦想的少年时代,我有限的几个梦想之一就是,某一年的除夕,我打开电视,竟然不是9成的台都在播出春节晚会!到今天,我还能够想象看到那一幕时自己的狂喜。可惜,事与愿违,春节晚会还是年年播出,我的梦想实现遥遥无期。
  
  安娜比我幸福,她不会为电视节目烦恼。作为小资新生代,她们基本不看电视。我抱着电视打发时间的时候,她们基本都在网络上晃悠。当然,他们也利用电视,但主要是用来看碟片。而且看的片子大多希奇古怪,看的我昏昏欲睡,而她呢,则攥着遥控器,快进或者定格,寻找牛逼的台词或者某个场景,做为他们圈子聚会的谈资。唯一能让我们共同观摩的碟片,大概只有被她们称为动物世界的毛片了。
  
  吃饱喝足之后。安娜开始构思接下来的日程安排。晚上她姐们那有个牌局,如果我愿意,可以打下半夜。呆会呢,希望我能陪她逛街,今天好些商场打折,给俩人都买几身新衣服。我说牌局的事情可以考虑,逛街我是不去的。给你当司机呢,我喝了酒了,不成。帮你挑衣服呢,我不具备审美眼光,品位低下。至于我自己去试衣服呢,完全没必要。我浑身上下,还有哪你不知道尺寸?
  
  安娜不是死缠烂打的姑娘,看我拒绝的很坚决,就不再做徒劳的劝说工作,自己出门去了。留下我一人在家,对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是很多人的至爱。比如一个..要创业,那就是去寻找没有天花板的天空。一个..很寂寞,天花板就是他的时空穿梭机,要从那里寻找他经过的女人或久违的热闹。对我这样既无力创业,又不觉得寂寞的..呢,天花板不过是我目光的落脚地而已。说的更形而下一点,我之所以要对着天花板,只不过因为仰躺着发呆是除了喝酒之外,对付无聊的最佳姿势。最近楼上装修的动静太大,天花板竟然被震出了一条细小的裂缝,看上去很性感,我渴望它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变成峡谷,让楼上正做爱的中年男女掉到我的床上,因为羞耻和恐惧丧失对性的热情,从而进一步丧失对生命的热情,变得如我一般懈怠和无所谓,对自己和居所都不修边幅。那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用忍受..装修给我带来的痛苦了。
  
  元旦当然不会有装修的噪音,元旦的噪音源是那些真实或虚假的快乐。发了会呆之后,我才发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很愚蠢的行为。我开始后悔没有陪安娜出门采购,那样的话,起码能在空调热量充足的商场里比较那些着装不多的售货员的身材。或者在女性内衣柜台前驻足,以执着贪婪的目光博得售货员的青睐,我的智力过于低下,为了跟上眼球经济的潮流,只能想出这么个不太完美的主意。可是,什么是完美的呢?这个世界还有完美么?
  
  我打算出去转转。天还没黑透,许多人家却已开了灯。节日的主题就是浪费,这没什么可说的。一次周年大庆能建多少希望小学,不知道有没人统计过?但那绝对与腐败无关,合情合理,顺应民意。钱是制造快乐的原材料,节日的快乐呢,需要的原材料多一点,也无可厚非,节日快乐的质量也优于平常么。
  
  以我的经验,根据发廊的灯光,基本能判断出这家发廊业务的主攻方向。色调偏暖且亮度低点的呢,服务内容一般多于灯光明亮的。在精力充沛的青年时代,为了积攒这种经验,我光顾了无数发廊,与各种不同口音的洗头妹打交道,接受按摩或者挑逗,打发一个个无聊的黄昏或者夜晚。这些从异乡来的姑娘,是夜汹涌潮汐下安静的珊瑚,美丽而不张扬。不潜入海底深处,你无法体会她们摄人心魄的妖艳。她们生存在海水之下,寄身于喜欢或不喜欢的礁石群中,但海水和礁石都不足以抹杀她们与生俱来的高贵,也没能力掩盖她们坚韧寂寞修炼出来的美艳。
  
  南人重头,北人重脚。我开酒吧之前,五道口地区原本是有很多洗脚屋的。后来因为色情活动经营的过于明目张胆,而基本全被取缔了。我的酒吧,就是在一家洗脚屋的废墟上重建的。洗头呢,却作为理发的附属产品而幸运地保存了下来。连生活上的一点小爱好,南方人都打败了北方人。哈哈,地球上是北富南贫,北强南弱,我们呢?恰好相反,在近百年的历史上,几乎全是南盛北衰。在历史上的各种运动中,处在风口浪尖的,大多是看上去斯文秀气的南方人,所谓的燕赵悲歌之士,很少见到踪影。在经济上就更明显,南北差距已经需要政策调和了。主席说,安得倚天天抽宝剑,把昆仑大卸三块,赠给欧美和日本,然后环球同此凉热。我觉得,环球太大,能让南北同此凉热,也是居功至伟了。到时候呢,南方人可以随便找间发廊洗头,北方人呢,也可以随便找地洗脚。而不是象现在,找个泡脚的地要比找个洗头的地难上十倍。
  
  小时侯家里穷,洗头经常用洗衣粉,后来讲究点了,开始用一种叫蜂花牌子的洗头水,感觉特爽,真..象广告里说的,原来头可以这么洗的!也不知道现在这个品牌还有没有了?估计应该还在,只是见不到广告罢了。鉴于它带给我的换了人间般的快乐,祝愿它越做越好,超过力士和宝洁。等我和安娜一分手,一定改用蜂花,作为一名忠诚的品牌拥护者。到后来过度到去发廊洗头的时候,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我一直跟我妈强调,我的头发稀疏,主要原因不在我爸的遗传,而在于小时候被洗衣粉给烧坏了。但立马就被驳斥倒了。因为高艳和我一样用洗衣粉,她的头发乌黑绵密,一点也看不出被洗衣粉摧残的痕迹。
  
  其实不光是洗头,理发的环境也是天差地别了,但和洗头相反,和以前妙趣横生的理发经历相比,现在的理发乏善可陈,呆板无聊。

    古人说醉瓮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我们以前理发的乐趣,也非源于头发被砍伐,而是理发过程中的一些细节。那会的理发师傅态度没现在这么好,只问你要什么发型,然后就动剪子,充满自信。不象现在的,问的巨详细,恨不能连你要留多少根都问明白,态度好的让人起腻。当然,理发师傅的嘴也不会闲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听他神侃,不论男女,随便拎出来就是一天生讲评书的。先从本专业延伸,比如太监如何净身?净身之后,那物件如何安放?然后就开始海阔天空,李自成和吴三贵如何为陈圆圆争风吃醋?乾隆究竟是满人还是汉人?一般情况是,你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头已经理好。道声谢,出了店门,开始自己为那些没听完的故事续写结尾。我怀疑自己撒谎的本领跟理发有很大关系。现在剪头的,大部分是南方小伙子,尤其以广东或者冒充广东的居多。别说没办法交流,就是他们互相之间的磨牙,也基本是我们听不懂的鸟语。我对语言本身没有偏见,对听不懂的一概冠以鸟名。因为听不明白的声音和我爸笼子里唧唧喳喳的鸟叫没任何区别,它们或哭诉,或歌唱,一概与我无关。
  
  因为头发稀疏,我妈喜欢让我刮光头,然后回家用生姜抹了洗,说那样能长密。我..偏方一向以无效著称,到他亲生儿子这里,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刮光头还是比较快乐的。刮刀在宽皮带上宕几下的声音,就胜过很多乐器。反向刮的时候,头皮有种微微发疼的感觉,不轻不重,特舒服。我记得老西直门桥没拆的时候,每到傍晚,桥下便出现一溜露天理发摊位。有一白毛老者,运刀如飞,你.股还没坐热,老家伙已经清咳一声,大功告成。
  
  那会西直门桥的东北角,是一片乐园。除却露天理发之外,还有一排饭馆。一水经营拉面。每家都空间狭小,生意火暴,饭点的时候去,一定要排队。老板或老板娘整一椅子,倨坐于门口,招呼客人的嗓音清亮,收钱找钱手脚麻利。交了钱,领张硬纸做的卡片,上面写着几两和号码,交到出面的窗口,然后就等着里面叫号了。我刚会喝酒的时候,如果赶上我爸手里有了点私房钱,他会偷偷带我来这里改善生活。爷俩一人一四两面,合吃一小碗炖牛肉,每人再倒上二两二锅头,酒足饭饱,爷俩挤公共汽车回家。晚上对着我妈精心熬制的大白菜毫无食欲,弄的老太太满脸狐疑,一个劲摸我额头,以为病了。而我呢,和我爸相对一笑,所有的秘密都在两个男人心间,就如同炖的很烂的小碗牛肉,进了肚里,任谁也撬不出来。
  
  那些快乐连同我对生命的热情,早已经逝去,遥远的有如几万年前我还没成人形时的,不可触摸的旧梦。经常璀璨地绽放在心间,我不敢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种时光,真的,不敢相信。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近俩小时,脑子胡思乱想不觉得累,然而腿脚却不干了。疲惫地坐到马兰拉面里,小碗牛肉的香气再也不会那样诱人。时光不再,时光不再啊。
  
  回到住处,门从里面插着,安娜已经到家了。我惊异于她逛街的神速,准备好好夸奖几句。没成想,她根本没时间理睬我,正在网上的聊天室跟人聊天呢。旁边还开着联众的窗口。看来她的牌友还没凑齐,先到这里热身来了。在聊天室起的名字俗不可耐:萨宾娜。我拖过鼠标“在这里混的,没几个能看懂你这个名字,性暗示不够强烈。那些喜欢《布拉格之恋》的..,大多在BBS里混,在小众范围内炫耀羽毛,这种公众场合,不适合他们。我帮你换个名字好不好,老婆?”安娜当然不介意。我于是给丫换了个“君须怜我”。效果果然不一样,各类雄性苍蝇马上扑了过来,一会就把她分开的屏幕挤占满了,安娜都有些应接不暇了。我们俩哈哈大笑。我说,说什么闻香识女人,说什么红袖添香,纯属扯淡。最了解男女的,还是同性别的。女人不可能知道一根几吧的思考方式。
  
  苍蝇们还在追逐安娜,追逐这个在网络上叫“君须怜我”的女人。这个烦躁的城市到底有多少颗孤独寂寞的灵魂?我的几吧一点都不寂寞,可我和他们一样,我是苍蝇大军中的一员。这是我的宿命,与生俱来,附骨如蛆,无从摆脱。

    有了车之后,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不用四处踅摸赵长贵老师的踪迹了。应该说,那张憨厚的老脸给我心理造成了极大压力。而陈思民以借车的方式,迂回地解决了我的心理问题。出小区门口的一刹那,我轻轻点了脚油门,心中充满了对远在福建的,我未来姐夫的感激。
  
  节日总是让人疲惫不堪。进了公司大门,映入眼帘的一概是缺乏睡眠的,有些呆滞的脸,花枝招展的王小梅也不例外。跟他们打完招呼,我弄了杯水,猫进自己的办公室。刚把电脑打开,王小梅就敲门进来了,递给我一堆打印出来的,上次开会通过的选题,说胡京让我先看完了他再看。我把它们随手扔在一边,同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两天没少出去鬼混吧,高阳老师,瞧把你累的。”王小梅笑呵呵地说。我揉了揉太阳穴,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请她坐下,丫没理我这茬,依旧双腿交叉站着,形式上象变了型的圆规。当然,在内容上,小梅可不是圆规,那双腿的漂亮程度和圆规不可同日而语。“说真的,小梅同学,过节这两天,我净做梦跟你鬼混了。从一开始的思之不得,辗转反侧,一直到你投怀送抱,咱俩成其好事,多艰辛的梦中之旅啊,能不累么?”王小梅掩嘴也打了个哈欠,算是和我呼应。“怪不得我最近老做噩梦呢,原来是被你老惦记上了,我得想点办法,不让你做梦吃我豆腐”。我说你也太小气了吧,正准备接着贫下去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是胡京叫我过去。
  
  王小梅摇摇摆摆地出了门,我紧随其后,,只不过中间拐了个弯,没去大堂,进了胡京办公室。一进门,孙子就对我一通数落。“你看,你要是不迟到这一小时,选题早就看完了,现在呢,我还得等,你能不能守点时啊,高阳先生。”迟到这个问题,就象巴以恩怨一样,是我和胡京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时至今日,哥俩都已经心知肚明,他发他的火,我迟我的到,各取所需,各得其乐,谁也碍不着谁。
  我坐沙发上等丫发完火,气消的差不多了才开始说话“老大,您不会就为了骂我两句把我拽过来吧?”胡京说当然不会,叫你过来还有别的事情,一会公司来个编导,咱们一起谈谈对新电视节目的构想。我说这么快?你基本案子已经做出来了?胡京摇了摇头,说不是他做的,是那编导手里有现成的,让我们参考一下可行性。
  
  我们老板墙上挂着奥黛丽.赫本的黑白照片,笑的天真而不乏高贵,好象是《罗马假日》的剧照。..,别人的假日能演绎出近乎完美的爱情故事。咱们的假日呢?却和酒精为伴,世界是越来越退步了。不过,反过来讲,爱情这玩意,也就跟电影上行的通,搬下来,谁..信啊?
  
  编导还没来,总得磨会牙,干脆就聊赫本老师吧。“老大,您喜欢墙上这位?”胡京不好意思地一笑“也谈不上特喜欢,一般吧。象你这样的,估计更喜欢马丽莲.梦露吧”。我点头称是,然后说我还喜欢梅格瑞恩,我的审美观是,身材可以改造,脸蛋不能不好。按我们北京老话讲就是,条不顺溜还可以修正,这盘子要是不亮,就..完菜了。现在的年轻人,只追求身材,对五官的要求在降低,其实是本末倒置。性快感不仅在于摩擦,还有想象,五官美的,激发你的想象力,会让过程更快乐。另外呢,更重要的一点是,身材可以通过外力修正,而脸蛋则很难作假。就算美容术到了韩国流氓那么登峰造极的地步,做出来的五官也无非千篇一律,毫无个性。什么是天赐,漂亮脸蛋就是天赐。
  
  胡京听完了哈哈大笑,说你丫对这个太有研究了,咱们应该出套这方面理论的书,说不准你高阳就一夜成名天下知,成了全中国少女心中的知心叔叔了。我说我要是靠这个出了名,我爸保证不认我这个儿子,你还是听我接着传授经验。从一个男人的只言片语,就能判断出他审美观的高下。比如说,同样是大腿。你要是说姑娘的漂亮大腿,那你就是只重身材的下等男人。而我呢,我会说,漂亮姑娘的大腿,我是重视脸蛋的上等男人。
  
  本来还想接着发挥,可门铃响了,王小梅开了门“胡总,有客人。”我们俩赶紧绷住笑容,正襟危坐起来。

    王小梅侧身一退,一个女人轻飘飘地进了胡京办公室。我的目光肆无忌惮扫了上去,对方很坦然,一点没有闪躲的意思,显然是见过世面。看不出具体年龄,大约在25到30之间。刚好到肩头的半长发,黄色羽绒服,牛仔裤,黑半高腰靴子,很利索的样子,面目还算清秀,起码不让我反感。
  
  胡京起身介绍“这位是中央二套的导演周杰女士,很有才华。这位是我们公司高级主管,高阳先生,也很有思想,以后咱们多交流。”简单握了握手之后交换名片,我看了一眼是“豪杰”的杰,不是“质本洁来还洁去”洁。顺口就拍乎了一句,周小姐这名字很刚性,但冲这个杰字,就大有不让须眉之势。周杰拢了拢头发,淡淡一笑,高先生真会说话。胡老大是断断不会让我们继续互相吹捧下去的,丫适时干咳了一声。周杰低头从包里拿出策划案,我们老大叫来小梅给复印几份,人手一份之后,马上进入正题。
  
  节目暂定名“美丽发现”,是一档娱乐选秀节目。以行业为名义,选出俩漂亮姑娘,比赛一周。比如,某周叫电信小姐美丽发现。下一周呢,改警察小姐美丽发现。周一到周四跟拍,工作着装,休闲打扮,化装技巧,待人接物,当然,为了提高可看度,还得设计一些整蛊环节,小姑娘花容失色或者不尴不尬,也能引起很多观众的兴趣。礼拜五现场秀,找几个评委,和观众一起打分,评出本周的美丽行业之星。
  
  周杰口才不错,条分缕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基本都没用看手边的案子。听完后,我的第一感觉是俗,不够有新意。胡京听的很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周杰喝了口王小梅送过来的水,来回看着我们俩,等我们的意见。老大也把目光转向我,..,评价别人的成就最痛苦,往好了说吧,老板不满意,认为你不够尽职。往坏了说吧,得罪干活的人,会说咱站着说话不腰疼。总之必定是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可谁让咱是给人打工的呢?硬着头皮努吧。
  
  “周小姐,我没干过电视,跟您比,知道的只是皮毛。我是这么想的,这种秀类的节目是不是有点俗?我说的俗不是指节目层次低,而是同类型的节目太多了。”胡京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他也有同感。周杰笑了笑说,开发一个新的节目形态,那是天才的事情,我本人不具备那个才智。电视不光是靠创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制作水平。秀类的节目多,恰恰说明喜欢此道的观众比例大,既然有人看,剩下的事情就是比细节,比制作了。况且,现在的秀类节目,益智的也好,模仿的也好,大多是在棚里拍摄。我们呢,有真实跟拍,真人秀的感觉更好,符合当下的潮流。另外,比拼美丽,门槛较低,更能加强观众的参与感。
  
  我听了之后,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又把脑袋转向胡京。孙子不置可否,说他脑子比较慢,还得回去复习一遍,才能提出真正的意见。关于这个创意,咱们先搁置一下。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早,周导既然来了,就给我们俩电视盲上会课吧。周杰忙说不敢,您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就问吧,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着又拢了拢头发,手抚过耳垂的时候,耳钉恰巧被阳光打到,闪闪发亮,很是好看。我姐好象也戴这种耳钉,想到这节,对面前这个姑娘逐渐有了好感。不过好感的主要来源还在于,周杰长的很耐看,属于乍看上去不怎么显眼,但越瞧越有味道那种。
  
  胡京拿出了他的大笔记本,周杰边说,丫边往本子上记。问题是五花八门,诸如编导的平均薪酬,北京一般演播室,摄影棚的价位,什么样的摄像算好摄像,标准是什么?我总认为我们老大是吸血鬼,孜孜不倦地吸收别人的知识,居为己有。同样的问题,丫至少问了十几个人。在询问的过程中,既增进了电视基本知识的积累,又考察了被询问者的大致情况,考虑将来能否为他所用。
  
  回答问题的周杰显然有些惊讶。因为胡京问的很多问题太不专业了。很难相信就这么个从来没染指过电视行业的家伙,连编辑机房都没进过的家伙,竟然会拿出巨大的一笔钱来做电视节目。但我相信胡京,我知道,只要一件事情有利可图,我们老大一定能学习地很快,而且不久就能成为行家里手。他就是..一张白纸,一张为各种赚钱门道准备的白纸,随时被画上赚钱流程图。
  
  我没胡京那么强的求知欲望,在他们一问一答间,我的主要工作就是仔细扫描周杰。这姑娘真不错,大方得体。一点不象圈子里的大多数女人,要么张扬跋扈,要么忸怩作态。要么装逼,要么下贱。跟他们相比,周杰简直就是一个从事正当职业的姑娘。说真的,看着她给胡京讲课时的一颦一笑,我已经在思考能不能把丫骗上床这个严肃的问题了。

    学习起来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到午饭的点了。小梅打进电话问中午怎么安排,胡京说别给我们俩订饭了,我们要和周杰出去吃。我心里那个高兴啊,以我的经验,胡京要是请周导演吃饭的话,这个人他是用定了的。他姑父的,成了同事,高阳老师岂非更易得手?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兄弟要做吃窝边草的兔子。
  
  对于我们的午饭邀请,周杰开始很是推辞了一番。但胡京既然是真心实意,自然不肯轻易言退。周杰很明事理,毕竟人家是老板,自己怀中揣着的梦想,能否变成现实,主要取决于胡京兜里的银子,太过矜持也不好,于是改口说吃可以,她请客。既然肯去,谁请客就是后话了,三人簇拥着出了办公室。穿过大堂的时候,小梅正打电话联系盒饭,看着胡京的眼神有那么一丝哀怨。我踱到她跟前,小声说,今天是女客人,老大没办法带你,改天来男导演,才需要你出面迷倒,拍片子时,起码能省一半的酬劳。小梅撇了撇嘴,对我的话显然不以为然。胡老大扭头往这边来了一眼,我赶紧小跑步追过去。

    饭桌上的话题就宽泛多了。周杰是广播学院毕业的,她们学校就挨着我姐高艳读书的二外。话题从这里开始,先聊读书时候的生活趣事,紧接着就是毕业后的失落,还有理想的无法捉摸 。这次胡京基本做了听众,我们俩滔滔不绝。我说我家教好,从小就胸无大志,活的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基本体验不到失落的痛苦。周杰连说羡慕。她说她最后悔的就是上了广院,积攒了满腔的艺术理想,在半空中飘来飘去。等到双脚一落地,才知道理想是骗人的东西,别说实现,就是触摸一下都很艰难,生存压力太大了。
  
  胡京插了近来,问周有什么理想。周杰拢了拢头发,淡然一笑。说她的理想在慢慢萎缩,现在还能保住的一个最后理想,就是挣到足够的钱,将来拍一部独立电影。我说这个理想太盛大,我这种没什么追求的人听了都觉得震耳欲聋。周杰一改温和面目,转向我“高阳?每个人都多少有点愿望,我就不信你真能做到无欲无求,心 如止水?”语气变的咄咄逼人。我知道自己是戳了她痛处了,心下颇有些自得。嘿嘿一乐“我的理想就是挣足够多的钱,把五粮液当水喝。”周杰和胡京都乐了。我说你们别觉得我庸俗,你觉得拍了自己的电影有至上快感。我认为呢,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是人生最乐。只有品位不同,没有高下之分。周杰说我是强词夺理,胡京则笑着摇了摇头。
  
  话题又转到电影上。我说电影我只看好来坞和港片。周杰笑着说她也差不多,欧洲片大多太闷。我连说找到同志了。于是交流各自喜欢的电影,我的是《毕业生》和《阿甘正传》,她却最喜欢那年在奥斯卡上被阿甘干掉的《肖申克的救赎》,说起那句“世界上有很多鸟是关不住的,它们的翅膀上挂满了自由的光辉”,周杰的眼神竟然迷离起来,眼睛没挂满自由,却挂上了水雾。

    说句实话,由于在电影和文字中看的鸟太多了,我已经麻木,任作者和导演再怎么会煽忽,我都不为所动。据不完全统计,比较有名的鸟有消极文人庄子,为讲明白逍遥道理而养的“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有农民陈涉在吹“苟富贵,无相忘”牛逼时被人奚落,转而用来骂街的“燕雀不知其志”的鸿鹄;有唐玄宗和杨玉环乱伦之后的升华,肥胖的比翼鸟;有小资导演王家卫,为了煽情,残忍地让人一直飞下去的无脚鸟;有澳洲一娘们,为证明狗.爱情的刻骨铭心,让人自虐,然后歌唱的荆棘鸟。当然,周杰喜欢的自由鸟也算比较有名。如今唯一能让我提点精神的鸟出现在《水浒》里,那就是“这厮卖的什么酒,能淡出鸟来!”哈哈,考据癖们说,此鸟非彼鸟,我才不管呢。不论黑鸟白鸟,和酒有关的才是好鸟。
  
  不过周杰眼中的水雾对我还是有所触动。那年好象上大一,我跟学校旁边的青年政治学院的..们踢球,脚踝被暗算了一把。抬回校医院的时候,已经肿的老高。所有该来探视的家伙都离去之后,医生也吃晚饭去了,让我还是别动,我只好独自躺在打点滴用的小床上,怅然地看着窗外的路灯一盏盏亮起。这时候,张朝霞出现了。丫看着我的脚踝,眼里充满怜惜。.,我..为丫打架,深深的乌眼圈都不能打动她,踢球这么点隐秘的小伤竟然能让丫动容!所以说足球商业运作太完美了,一项运动要征服世界,就一定要征服女人。女足为什么缺少关注?因为女人不喜欢。你不能指望中央台一个娇滴滴的女主持,在女足世界杯上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身上的汗早已消退,感觉有些凉,顺手把张朝霞揽过来,温暖一下。丫只是微微扭了扭身躯,便依在我怀里。哈哈,象只丰满的大鸟。我拿舌尖轻轻触摸她的耳垂和旁边的绒毛,手则不安分的游走。效果很好,她的身体很快就热了起来。过了会,她微张着嘴,把脸转了过来,眼睛就象现在的周杰,挂满了迷蒙的水雾,美仑美奂。那是我记忆中最完美的夜晚之一,还在发疼的脚踝,被汗水湿透的TSHIRT,年轻时蓬勃的欲望,主动而经验丰富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还有怕被人撞见的紧张,内心羞怯的挣扎。那个混合着刺激和恐惧,美好而罪恶的夜晚,那珍贵的少年情怀,一去再也不曾复返,她逃之夭夭的脚步那么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决尘而去。在后来,在每一个和酒精约会之前的夜晚,我都在内心呼喊,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愿意拿整个后半生来交换。我签字画押,对诸神宣誓,绝不食言。可惜,这个夜晚就如同张朝霞眼中迷人的雾水一样,激情过后,蒸发一空,我再也不可能重温。
  
  我记得缠绵过后,张朝霞偎在我怀里,拿手指在我布满汗水的额头画圈,斩钉截铁地说,以后再也不跟别的男人来往,她要和我从一而终。语音轻柔,如同天籁,还问我能不能原谅她以前的荒唐。我觉得自己当时的内心柔软如丝,任她翻折。窗外的每盏路灯都象多情的月亮,温柔地光撒在整个校园,乃至整个北京热恋的情人身上,愿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注定只能拥有那么一个美好的夜晚。在此之后不到一礼拜,张朝霞又交往上商学院一弹吉他的。在玉渊潭满是青草的小径上,我的拳头砸中那孙子用来抵挡的吉他,琴弦和拳头接触的一刹那,发出凄厉的声响,拳头的刺痛,远远超过被踢伤的脚踝,我的内心充满悔恨,但却不能自拔。我太年轻,我是欲望的俘虏。我为张朝霞争风吃醋,我抵抗不了她的诱惑。
  
  我为张朝霞打架一直打到三年级,其中,有胜有负,遍及北京很多工厂高校。某个夜晚,我和小天在西八里庄的一家烤鸭店吃饭。冬天,烤鸭店的鸭子直接挂在外面的屋顶上,我和小天喝得很晚,出来时饭馆立马打烊。小天蹲在地上,我踩着丫肩膀爬上了屋顶,摘第二只鸭子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下来,伤的还是脚踝。把我背到安全地点之后,打车的小天手中的鸭子让出租司机很是诧异。304医院的病房比校医院宽敞多了,但却看不到窗外的灯光,同病房的人已沉沉睡去,轻微地鼾声是另一种语言,或许,他们也在梦中倾诉自己年少时的无奈和忧伤?
  
  那一夜,我一秒钟都没睡。我在轻微地疼痛中感到由衷的厌倦。天亮的时候,已经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从此之后,再没为张朝霞和任何男人打过架。毕业后,她去了新西兰,在首都机场拥别的时候,丫动了感情。说这些年很对不起我,我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不起的。或许,我从那些事情中找到了很多快乐也未可知。新西兰是个好地方,一定会有很多好男人,希望她能找到合适的。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再次挂满雾水,但我知道,那再也不可能是欲望之雾,那是泪水。在我眼里,泪水一文不值。

    我不是一个擅长自我批评的人。但得承认,我的确有些比较.蛋的毛病。其中一条就是习惯性失语。也就是说,在人群中,在和别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的时候,我会在某个时间段内突然丧失语言功能。这个毛病很扫别人的兴,往深了说,就是极为不尊重别人。如果我足够年轻,可以自我解嘲为装孙子,玩深沉,搞引人侧目的特立独行。但问题是我已经不再年轻,我知道人情世故,我本身对不照顾别人情绪的行为深恶痛绝。
  
  现在我就很恶心自己。本来是在畅谈艺术,回味电影,我却陷入了怀旧的泥潭,久久不能出声。周洁和胡京都不是容易动容的人,俩人静静吃喝,陪我沉??br>  
  好不容易调整过来,舌头能动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刚才脑子短路了,他姑父的,竟然说不出话来,冷落了美女,不好意思,我先罚自己杯酒,以示惩戒。”周洁拿筷子轻轻敲着面前的小接碟,柔声说“其实,高阳不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很丰富,有如电影默片,别有风味。”说罢一笑,我不觉有些脸红,赶紧又干掉一杯。胡京灌了口可乐,也来凑趣。“这叫做于无声处听惊雷,高阳一颦一笑后面都有着可歌可泣的故事,估计周洁看出了不少。”..,不能这么被挤兑,我得反戈一击。“所谓惊雷,意即心曲,需要灵犀一点,方能会意。”说的过程中,目光挑衅地看向周洁,周洁毫无退意,没有一点闪躲的意思。
  
  饭馆里还真放起了高山流水。清幽高远,如在世外。几桌客人偏隅角落,窃窃私语。真是很舒服的环境。淮扬菜的菜量不大,桌面上已是菜去盘空,三人互相望了望,都无去意。于是又给我要了俩啤酒,接着我们的电影之旅。
  
  再次谈起〈肖申克的救赎〉,周洁不象原来那样激动,而是着手分析。她认为救赎一片太完美了,在各个环节上都很完美。悬念丝丝入扣,高潮冲突不断,主人公如同在走钢丝,每一步都那么惊险,然而每一步却都从容过关,直到最后,他带着希望和自由的翅膀,重回生天。整个影片曲折而不失紧凑,紧张而不失从容。她再次为救赎没得到奥斯卡耿耿于怀。胡京说救赎一片有个细节他一直不能理解,那就是主人公一直在挖地道,已经确定了以自己的方式获得自由。为什么当得知有了证明自己无罪的可能时,那么歇斯底里地恳求狱长?甚至连为其做假帐贪污的事情都拿出来做筹码?睿智如他者,竟然会在这件事情上蠢笨如斯?而阿甘一片如同行云流水,娓娓道来,没有一处不是水到渠成。周洁强调说当局者迷是人类的共性。我心里有一丝同意周洁,关心则乱,你胡京遇到这种事情,不一定能做的更好,但没有表态。胡京素来不会在跟效益无关的事情上与人争执,观点说完了,马上微笑不语。
  
  我说〈肖申克的救赎〉委实是个好片子,但她时运不济,遇到了〈阿甘正传〉。就象马龙和斯托克顿,篮球打的极棒,配合接近天衣无缝,但他们碰上了乔丹,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胡京既然不讨论了,周洁自然是穷寇莫追,听完我的总结陈词,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她内心仍然很不服气。但所谓艺术这打发时光的玩意,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东西,谁也说服不了谁。 还是胡京的方法比较好,说完自己的观点就撤,既痛快了嘴,又避免了陷入不可能分出胜负的辩论中。可是,辩论本身不也是充满乐趣?难道辩论不是打发时光的一种好方法?
  
  接着大家又就我的至爱〈毕业生〉展开讨论。胡京说他只对里面的歌曲感兴趣,说着还轻轻哼唱了几句。留美8年,丫唱起英文歌绝对是字正腔圆,但总是感觉缺少了点什么,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歌曲原唱里青涩的味道被胡京演绎成了沧桑?我说决非危言耸听,〈毕业生〉基本影响了我青少年时代的思考和行为方式。她说,艺术是个婊子,从此之后,原本在我眼里很高贵的艺术变的一文不值。她说,为了排解苦闷,采取任何方式都可以,哪怕和可以做自己母亲的老女人性交,不需要考虑道德因素,我的条件没那么好,我采用打架的方式,从初中打到大学。她说,爱就不要顾及后果,青春无敌。我没机会真正爱过,但我把它扩大到对整个生活的态度中,如果喜欢做一件事情,那就去做,绝对不去想后果。年轻的达斯汀。霍夫曼砸教堂大门和拉者女孩狂奔的画面,至今还刻在我的脑子里,时刻对我形成激励。
  
  周洁笑着说我这又是强词夺理。把自己的年少卤莽和不负责任归结到电影身上,让电影平白无故地背了黑锅,对沉默的胶片很不公平。胡京点头称是。我没有反驳,我那么爱这部电影,我就认为她影响了我,所谓妙处难与君说,何必为他们剖白的那么清楚?
  
  “老大,既然咱们对电影都这么热中,咱们做挡怀旧电影的电视节目如何?”胡京没言声,周洁已经开始反对。“电影版权太麻烦,成本太高。做专放老电影的呢,咱们可能做的比中央六的“流金岁月”更垃圾。因为我们的资源还没人丰富。做信息量呢,咱们死活做不过派格的“环球影视”,巨大的信息量意味着巨额的投入。况且,电视是主动媒体,如果不能做的太精,我们还是该考虑大多数观众。做成小众节目获得成功的,在电视圈里屈指可数。小众爱好和情绪,更适合被动媒体杂志。”
  
  我强烈要求周洁给我解释一下主被动媒体的意思。可惜,胡京的电话响了

    接电话的时候,胡京眉头微皱。我听见丫叫了声什么社长,然后冲我和周杰点了点头,往外边走去。看来是卖书号给我们的出版社打的电话,难道我们的新选题又出了问题?想想出版社这拨孙子也怪不容易的,很不情愿地垄断着出版资源,自己对出版又没什么兴趣,还得劳心费力地帮我们审阅稿件,以防哪个环节没被阉割干净,带出了个性而引火烧身。不过,我非鱼,焉知鱼乐不乐?哈哈。
  
  本来是三人行,突然变成了二人转,俩人都有些不适应。我跟周杰一时哑了火。还好,胡京的电话马上打过来了,说有点急事要去出版社解决,马上得走,让我把帐结了,同时给周杰道个歉。丫故意提高了嗓门,周杰从我电话里就能听见他说话的内容。我们俩相对一笑,省却了很多语言。
  
  结帐的时候起了点小争执,周杰坚持要埋单。我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对她说,于公于私,都轮不到她来。于公呢,我们吃的是工作餐,理应老板埋单,我结完之后回去找财务报销。于私呢,男女吃饭,哪里有女士掏腰包的道理?周杰说她要做到说话算话,出来吃饭的时候已经讲好了她请客。我说周老师您真是大错特错。古话怎么讲来着,女人是水做的。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都是一个真理,那就是女人的美在于灵动,也就是说,女人要善变才可爱。讲究原则,说话算话不符合女人的本性。在我这么磅礴的理论攻势下,周导演最终放弃了埋单。
  
  走出饭馆,送周杰到路对过打车。过街桥上有很多小贩,在兜卖一些小饰品什么的。天气很冷,他们把手抄进袖口,缩着脖子,看向我们的眼神既无奈又冷漠。在小贩旁边是个残疾的乞丐,手里端着块不知道谁施舍的烤白薯,贪婪地吞咽着。他姑父的,我们在高山流水的曲子下挣抢着付帐,他们在以天做被的过街桥上艰辛地谋生。两拨人谁比谁更快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些矫情?
  
  回到公司,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开始看那些王小梅给我的选题,圈点完之后,扔到了胡京桌子上。丫还没回来,我从他抽屉中的半条烟里抽出两盒,回到办公室。本来想上网打会游戏,可一会就困了,趴桌上就睡了过去。觉睡得很瓷实,甚至做了个梦,内容很奇怪,不是我以往的路子。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乞丐,和一女乞丐手挽手在某个城市乞讨。那个女乞丐的面容虽然模糊,但我依稀还是能认出来。竟然不是和我同床共枕的安娜,也不是曾经狂热迷恋的张朝霞,而是只见过一面的周杰!
  
  从沦为乞丐的梦中醒来,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看了眼表,竟睡了接近俩小时,离下班已经不远了。小天打来电话说好几天没见,想找我喝点,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中午明显没喝够,我欣然答应。
  
  直到下班胡京也没能回来,我们自然是按时下班了。小天在亮马河磨着结帐,听说我有车之后,让我去接他。一般情况我很忌讳开车去东边,燕莎亮马河一带,太堵。堵车有俩原因,一是那周围有车的..多,二是那个地段集中了北京市大部分面瓜司机。我觉得应该建议交管局出台个新规定,不限制什么排气量,按驾龄来核准能不能上二三环的主路。驾龄不超过两年的,上主路一律按酒后驾车的标准从严处理。那样的话,我敢担保,北京市的交通紧张情况将会大大缓解。真的,每当我看到一个大肉蛋的车后玻璃上贴着“新手,请多关照”的纸条,在二三环主路上小心翼翼地晃悠,背后压了一溜焦急的车辆时,我都有拨打市长热线的冲动。
  
  今天的东三环也不例外,照旧是水泄不通。更为有意思的是,压在我前面的是一溜给涂成黄色的中型面包车,上面赫然写着某某建材城免费服务车。.,一个不小心,这拨孙子鸟枪换炮了。前两年还是雇一拨民工,骑着黄颜色的自行车,穿着黄颜色的衣服,满北京城结队流窜,以期达到宣传的目的。现如今已经变四个轱辘的了,由蝗虫进化成黄鸟,堵塞交通来了。那些热中于装修的..又多了条罪状。他们不但直接用噪音污染城市,危害我们的健康。还间接地制造了北京道路交通的拥堵,破坏了我们的心情。十恶不赦啊!
  
  在亮马河大厦门口停好车,给小天电话。孙子让我先进去喝杯茶。看来货款是要到手了。我进门的时候,丫正调戏送茶水的服务员。我对茶那玩意不是很感冒,让服务员给弄杯热奶上来。小姑娘扭身而去,走姿很有风情的样子,眉眼没看清楚,好象也不赖。小天冲我努了努嘴“怎么样,哥,还不错吧。从开始给这送货我就瞄上了,一直没逮着机会,今天她白班,呆会我带走。”我本来想劝他有点出息,别见了漂亮小姑娘就使坏。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自己不也这.行,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况且,劝赌不劝嫖可是古训,干脆忍了吧。
  
  夜悄然降临,饭店大堂已是灯火辉煌。小天结完帐,我们俩钻进车里。为避人耳目,开至便道,静静等待小姑娘过来。旁边有自行车骑过,铃声尖利,一点都不次于汽车喇叭。每个人都能借助外物发出与众不同的声音,可我们的内心一样苍白无力,心灵的声带早已经死亡,再也没有真诚的心声,这是谁的过错?

    小天建议去吃云南菜,说自己想吃正宗的气锅鸡。积水潭那边有个小门脸,云南菜做的不错。我和那个小姑娘都没什么异议,一行三人便向北方杀去。我心里暗想,他姑父的,我都快成真正的饕餮之徒了,中午淮扬菜,晚上云南菜,半夜再找粤菜馆吃个消夜,全齐活了。一对狗男女早就急不可耐,挨着坐后坐上,纠缠在一起,丝毫不顾忌我能在后视镜里看到他们的丑态。真想来几脚急刹吓唬吓唬他们,平息我内心的嫉妒,最后还是忍住了。
  
  菜做的的确不错,我在对付了半瓶二锅头的同时,筷子也没怎么闲着。云南菜从来不曾在北京大红大紫过,很让人遗憾。想当年鲁菜曾经独霸京城,东兴楼为首的八大楼一度声名显赫。接着是粤菜领了风骚,大三元,顺峰,阿静个个名头响亮。伴随着以宰人为主的粤菜馆起来的,还有面向大众的川菜,最出名的是天外天连锁店。川菜最..讨巧,咸涩腥冲,酸甜苦辣几味中,辣最厉害,百味之王,一辣就遮了百丑,其他味道好赖毫不重要,对付讲究实惠的普通百姓最具杀伤力。可惜,川人再精,也精不过湖北人,他们的九头鸟连锁更绝,直接开在天外天的附近,连选店址的力气都省了,哈哈。我最欣赏的湖南菜倒是一直不急不躁,处变不惊,这么多年总保持一个姿势。前两天经过鼓楼,马凯餐厅还老气横秋地在那卧着,很是亲切。
  
  嘴里含着块鸡骨头,手里端着杯啤酒,小天晃着脑袋嘟囔“哥,马自达这车不错,就是修起来太贵。”我抿了口酒,“贵怕什么,有陈思民老师呢。”小天哈哈一笑,说咱这姐夫可真够仗义的。我未置可否,下筷子找菜。小姑娘喝的是加热的椰汁,颜色巨白,偶尔沾到嘴角上,很是色情,差一点让我浮想联翩。
  
  席间安娜打来电话,我说正陪我兄弟两口子吃饭呢,问她过不过来,说这话时,瞥了眼俩人,小天照旧笑吟吟的,姑娘的神色很扭捏,我知道,这丫头完了。就象钓鱼,小天已经可以收线了。安娜说她得准备明天开会的资料,出不来,礼貌性地叮嘱我少喝点,然后就挂了电话。
  
  过完腊月十五没多久,窗外竟然有月,还算比较圆,挂在灰色的天空里很是醒目,我不觉看的痴了。做个闲适的月亮多好,不需要自己发光发热,借助点反射光就足以扮假清高,颠倒众生,让无数痴男怨女为丫的阴晴圆缺唏嘘伤感,顾影自怜。
  
  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问小天,最近和薛建安过从甚密,有没鼓捣出什么新的损人利己的生意。小天笑着摇头,过完春节很快就要两会了,薛哥他们忙着打击游商,整顿市容,我就没好意思添乱。哈哈,小时候看港片,最喜欢的一个大众化情节就是警察到来时,街头小贩的仓皇逃窜,斗转星移,我同学和他的手下延续了我对电影的记忆,我是不是该感谢他们?
  
  因为还要开车,没敢喝太多,让小天结完帐,把剩的半瓶二锅头揣上,钻进了车里。小天明显没喝够,邀请我去他家里喝点。虽然觉得他带了姑娘我再去有些不妥,但想想回家也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还是厚着脸皮答应了。北京音乐台中午有个点歌的节目,现在晚上10点多又来一遍。我拧开收音机,里头传来一个甜甜的女声:放纵的爱也会让天空划满伤痕/太委屈/连分手也是让我最后得到消息/不哭泣/因为我对情对爱全都不曾亏欠你/太委屈/爱着你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不消说,又是哪个怨妇点给老公或情人的歌曲。这世界怎么了?我读书的时候,听到点的歌曲大多是《祝福》,《祝你平安》之类的,歌曲虽俗,但充满了真诚的祝愿。现在呢,祝愿变成了抱怨,是人们真诚了?还是自私了?我..不知道。更加不知道,我的安娜将来会怎么对待我们的分手?
  
  起风了,下车的时候,打了个哈欠,风象刀子一样钻进喉咙,直扎肺腑。酒精和鸡汤以及肠胃里的其他东西,急不可耐地簇拥着涌到嘴边,我捂住嘴,努力把它们咽了下去,泪水被呛了出来。我又想起一句歌词: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去年夏天的流星雨,今年夏天的世界杯,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间隔千年。我从来不知晓自己站在时间的哪一边,但我知道,我永远站在酒精一边。无地自容46
  
  小天租住的是两居室,厅还算大。一张吃饭兼麻将用的方桌摆在正中间。旁边是俩椅子,一个还算干净,另一个布满灰尘。看来,大多数时候丫只是一人就餐。桌子油腻无比,很是亲切。墙角有组沙发,看不清楚本色。一进门,我就把自己摔向了沙发,怀里当然抱着喝剩下的,半瓶亲爱的二锅头。

    小天冰箱里除了码放很整齐的啤酒之外,还有三五根黄瓜,几个咸鸭蛋,对两个酒鬼而言,下酒足够了。辛辣的二锅头对着瓶子喝起来别有风味,咸鸭蛋腌的也不错,油香四溢,哥俩一时都不做声,竟有忘了身在何处的感觉。一向以为人圆润著称的小天,再次没让我失望。丫拎着半瓶啤酒,摇摇晃晃走到电视机前,从电视柜里拿出一摞盘,扔到桌子上“听说这是现在最火的韩剧,叫〈兰色生死恋〉,你先看着,我呆会陪你。”小姑娘一声欢呼,拿起光盘就冲向VCD机,看来她也是一哈韩的。我不停匝吧嘴,很是佩服韩剧的杀伤力,但更为佩服的是我兄弟从不冷落任何人的细致,以及总能找到别人喜好的洞察力。
  
  可能是打小听我妈和我姐清脆的京片子习惯了,我对特别嗲的台湾普通话一直难以接受。可绝大多数韩剧的配音都是这一类,不夸张地讲,如果和那些用一晚上看完所有剧集盗版盘的韩剧迷一样,我也集中某个时间段观摩一下的话,到天亮兄弟一定阳痿。不过要是有瓶二锅头陪着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跟酒精一亲密接触,叫床的声音我都能充耳不闻。
  
  跟我合伙干掉最后一个咸鸭蛋,小天伸了伸他的长腿“哥,听说南边现在正流行一种怪病,板蓝根和醋都卖疯了。我估摸着,这玩意早晚能传到北边来,我想等风声稍微过点,囤上批板蓝根,你说怎样?”我说我倒是有所耳闻,关于这个怪病,不过响动不象他说的那么大。再说了,囤积居奇这活,主要靠运气,要是这病就止步于南方,他找地哭都来不及。小天冽嘴一笑“不就是赌一把吗?砸手里的话,咱自己喝,以后咱戒酒,改喝板蓝根了。”我也乐了,我说我都怀疑这病是谣言,是..板蓝根厂家或者醋的厂家,为了清理存货凭空捏造的。试百行不如精一行,我劝他还是老老实实围绕建筑行业混。小天又吹干了一瓶啤酒“好了,这个容我再想想,找南边医院的朋友了解点情况。咱们接着喝酒。”
  
  我的半瓶二锅头终于见了底,舔完瓶口最后几滴残余,把眼睛凑过去,从里面看,瓶子底部发出绿幽幽的光,有一种诡谲的美丽。小天的眼睛已开始不停瞄向那女孩,一个嗲嗲的女声在电视里哭诉,我感觉头有些大。对小天摇了摇手“你丫醉卧美人膝去吧,你哥我要进屋春梦了无痕了。”
  
  小天另外一间屋子没床,只有一个大的海绵垫子直接铺在地上。我蹬掉鞋子,连衣服都没脱,就轰然倒下,姿势很壮烈。不象是迎接睡眠,而象是投奔死亡。在我身下微微发颤的,不再是垫子,而是坟墓里松软的泥土,温柔而清香,宽容地拥抱我,覆盖我,将我和这绝望的世界完整地隔离开来。
  
  我说过,我喜欢暖气。但问题是,在一个形式永远大于内容的城市里,没有人能真正明白过犹不及的涵义。小天这个区域的供暖者就是制造“过”的一分子。他们丫把暖气烧得忒热,我在半梦半醒间把自己扒光了,也不能抵挡扑面而来的热气。最后半闭着眼睛起来,把垫子拽到门口,远离真正热情似火的暖气片,总算凑合着凉快了点。太热还有另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干。我感觉自己的嗓子一直在燃烧,象永远不熄灭的圣火。可懒惰还是战胜了口渴,直到天亮我也没舍得爬起来去弄杯水喝。

    除开装修,北京还有两样明目张胆的噪音源。晚上呢,是扭秧歌那震天的锣鼓声。一群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老太太迹近疯狂地扭动,几个老头子卖力地敲打乐器,保证让他们四周鸡犬不宁。早上呢,是中小学校的高音喇叭。把孩子们集中到.场上做广播体.,学生们动作呆板统一,喇叭里的声音高亢刺耳。每当被这喇叭声从睡梦中惊醒,我总是想到奥斯威辛集中营。可怜的孩子们,这么小就被告知,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必须整齐划一,没有选择的权力。喇叭声虽然单调,但是强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们注定是沉默的大多数。哈哈。老家伙们疯狂的垂死挣扎让人厌恶。小家伙们无精打采的体.惹人同情。他姑父的。
  
  小天的住处挨着一所小学校,我不可能幸免遇难,很早就被喇叭声弄醒。眯缝着眼睛摸进厕所放了水,出来时瞄了眼丫小天那屋,依旧是城门紧闭,看来昨天晚上折腾得不轻。看了看桌子上的水杯,没一个能下得去手,更别说用嘴去接触了。..脆把嘴凑到饮水机下头,灌了几口凉水。有几滴溅到了脖子上,冰冷刺激,很是舒服。本想不辞而别的,又觉得呼吸还带酒气,早起警察多,被诬陷个酒后驾车就太冤枉了,于是决定回屋里忍会。
  
  床垫子边上摊着份近期的体育类报纸。几条新闻特逗,其中之一是足球联赛主场的俱乐部,不准驱车接送裁判,不准请裁判吃饭。.,这不是扯淡么,贿赂裁判要是靠这个,还会有光天化日下的黑哨?不仅想起前两年更让人啼笑皆非的四菜一汤,看来,足协这位新掌门深谙国情,很明白作秀之道。我对他老人家充满希望,热切祝愿他能从类似这样的角度,给水平毫无希望进步的中国足球,增加点热闹,制造点看点,毕竟,聊胜于无么。哈哈
  
  刚翻到比较有意思的欧洲足坛的时候,门被扭捏地推开了。小天纵欲过度,有些浮肿的脸羞涩地伸了进来“哥,醒了?”我用不屑的眼神回答了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丫摆出这幅姿态,一定是有求于我。“哥,你不出去吃早点?”“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别弄出欲语还休的.蛋模样,我..受不了。”我有些气急败坏。孙子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要求,我乐得差点背过气去。丫竟然让我出去帮他买避孕套!我说你丫打谱睡人家,这玩意还不准备充足?说到这节,孙子开始眉飞色舞,大叹和那小姑娘相见恨晚,俩人如鱼得水,做战次数超过既定目标。原计划是今天补充弹药的,谁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呢?我本来想说,是..计划控制不了你的几吧。话到嘴边,忍了回去。
  
  想想吃回早点也未尝不可,就答应了丫明显很过分的要求。在询问完品牌,号码之后,我叮嘱丫要做好长时间前戏的准备,因为我吃饭比较慢。在孙子半是感激,半是哀怨的目光注视下,摇摇晃晃出了门。
  
  昨天晚上的风已经停了。地上被刮的很干净,那些纸片,塑料袋什么的,估计都被吹到哪扎堆去了。天气还是很干冷,我下意识捂紧了大衣,开始怀念被我在半梦半醒间诅咒了一宿的暖气。小天住的小区高档一点,门口没有蹦子之类有碍市容的交通工具,只有趴活的出租车或者黑车司机。前者疲惫而小心翼翼,后者精神而趾高气扬。我没理睬他们的招呼声,竖起领子,步履坚定地走向离小区不远的药店。
  
  药店的工作人员对一个满身酒气,眼袋肿胀的男人,在清晨购买避孕用品表现出适度的惊愕。对此,我完全理解,还努力挤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来回敬她。要知道,对于他们所谓的24小时营业的药店,避孕套这玩意是在夜间紧急售药之列的。毕竟,树立于很多公厕边上的,一块钱一个的售货机里的家伙,质量还不能取得大多数人的信任。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素养。微笑着给我推荐起某日本的品牌了。还煞有介事地说,那牌子的很好用。小天在这上面受我的影响比较大,只用杜蕾丝。本来打算反问她怎么个好用法?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原因有二。一是我不太习惯调戏穿白大褂的女人,对她们我有种天生的畏惧感。其二,那姐姐的貌相实在不敢恭维,况且还是在我一天精神最萎靡的清晨,更难激起我的兴致。
  
  揣好我兄弟的作战工具之后,我径直走向飘着豆腐脑香气的早点摊位。兜里的那玩意让我精神抖擞,竟有了揣着尚方宝剑的感觉。闹地里莫名其妙地涌出这样的句子:虽千万人,吾往矣。哈哈

    因为起的太早,即便把避孕套送回给小天,离平常上班的时间也还有不短的距离。破坏自己一直恪守的迟到原则,我是绝对不干的,干脆回家洗个澡得了,运气好的话,还能逮着或许赖床的安娜,亲热一把呢。

    回到家里,已是人去楼空,勤奋的安娜早就上班走了,饮水机边上还搁着丫喝剩的半杯牛奶,我顺过来一饮而尽。被温热的水花包裹很是惬意,虽然我的脑袋还是疼痛如昔。
   
    美国人就是没有大局观,爱情这等玩意童话一下也就罢了,意识形态也拿来当童话贩卖,这不..吗?你去大街上问问,或者喊两嗓子“我的个人权力是最大的”试一下?警察联防的先不说,起码有热心人拨999或者120,把您往安定医院送。象我这种社会败类,也无非在喝醉了的时候,才会吹吹个人权力最大的牛逼。安娜如此精英,不该受这样的鼓惑,就算她没认真看书的习惯,我也有义务劝她,别接触这类玩意。
  
  到了单位。小梅冲胡京屋子努了努嘴,意思是要我进去。老大脸色不错,也没抱怨我的迟到。我点着根烟,等丫开口。他办公室里就一烟灰缸,还被孙子自己霸占着,我坐他斜对面的沙发上,有些远,弹烟灰很麻烦,老得占起来。看他没开口的意思,我说我外屋弄一烟灰缸或者纸杯子什么的。胡京摆摆手制止了我,把他的烟灰缸向我这个方向推了推“昨天晚上失眠,突然有了个新想法,你帮着琢磨琢磨。”我看他把烟头摁灭了,赶紧将烟灰缸抢过来,搁我旁边的茶几上。
  
  “我想找几个枪手,弄本《一夜情口述实录》的书,你觉得怎样?”不知道为什么,周杰似笑非笑的面容突然从眼前掠过,我有些激动“怎么着,又不玩电视了,回头接着弄书了?”胡京一楞,说你干吗那么激动,电视是一定要玩的,现在咱先讨论一下这书有没有可行性。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不成,绝对不成,这玩意跟杂志上做个专题还成,攒本书?有点小题大做。再说了,这题目,出版社敢卖号给咱们么?”胡京的手指在桌子沿上轻轻敲动,显然是在考虑我的意见。“玩这个,还不如玩我那个被你毙了的明年一定开打的伊拉克呢。”这次孙子很坚决地摇头“伊拉克绝对不能玩,有了911转播的经验教训,多少电视台在等这块肉啊,咱们猜着写,人家现场播,没戏。再说了,从科索沃到阿富汗,我们的军事专家们哪回弄准了,最后还不是落人笑柄?咱要做,素材基本还得从他们那扒拉,干吗陪着他们一起被嘲笑?”我知道,在做这种大的选题方面,胡京有着我永远无法企及的预见力,我于是禁声,闷头对付嘴里的烟。
  
  外头有人轻轻敲门,胡京喊了声进来,是王小梅,手里拎着我搁在大衣兜里的手机。进公司时把大衣挂外屋,忘把电话拿出来了。小梅笑着说“一直在嗡嗡响,我们找了半天才从你衣兜里找到。你干吗不用铃声,非调成震动啊。”我笑着说,是我女朋友非让我这么干的,我不成的时候,手机可以派上用场,这叫一机多用。小梅楞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作势要拿手机咂我,嘴里说着,就流氓吧你,脸上有红霞闪过,煞是可爱,连胡京那只会对钱闪光的眼睛都突然一亮。
  
  手机拿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挂断。我一看号码,是高艳饭馆。跟胡京说我出去回个电话,尾随小梅出了门,接着逗她“你瞧,这手机通人性,在你手里震个不止,到我这立马消停了。”小梅娇笑着说流氓用流氓手机。
  
  拨过去接的人正好是高艳。上来就质问..吗半天不接电话,我说我正开会呢,电话搁外头了。我姐问我下午有空没,我说什么事?她说陈思民的车本到期,孙子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让我去给验了。我说到月底还早着呢,等你有空的时候自己去不就完了。高艳一听就急了“月底人不是多吗?我哪象你那么清闲,天天呆着闲侃。人家车都借给你开了,你就帮人验个本还事事的,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估摸着要是不应承下来,我姐的骂人经会排山倒海。赶紧缴械投降,约好时间,答应下午一定办完。

    回到胡京办公室,孙子已经续上了一根烟,看来还要思考一阵子。我跟他说我姐那头有点急事,得过去一趟,关于一夜情的选题,一时半会也掰扯不清,我会在路上想明白点,回来再跟他讨论。胡京冲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跟小梅说了声中午别订我的盒饭,急匆匆下了楼。
  
  时近中午,三环路上车不多,总算能凑合着开起来。收音机里交通台的路况信息也是一水的各处主要道路交通正常,听着让人心里舒服不少。说真的,在北京这个大工地,开车能开出好心情来,和中六合彩一样艰难,就当兄弟今天中了彩吧。修三环的时候,桥的名字可以买了,于是很多桥就被冠上了当时牛逼的企业名。比如北三环上俩中关村老大的名字都上了桥,前有四通,后有联想。四通本是个很好的桥名,你想啊,四通八达,多喜兴啊。可惜,名字是名字,现实是现实。四通桥位于白颐路和三环的交界处,堵车是经常的,至于通达则很少见。相比之下,还是联想桥更具现实感。它委婉的告诉每一位经过的司机,在这个城市,不堵车只能靠联想来实现。套用他们当年噱头十足的广告词,道路失去堵车,北京将会怎样?
  
  在联想桥右转弯的焙颍?巴庖欢?0左右的小男女吸引了我的视线。男孩骑着车,小姑娘在后边侧坐着,挽着骑车者的腰,并把手伸进了他的兜里。俩人脸蛋都冻的通红,却有说有笑,无比快乐,真让人嫉妒。想起我和张朝霞谈所谓恋爱的时候,骑车驮她,她总是喜欢坐在前大梁上,让我抱着。为了让这个精力充沛的姑娘只坐我自行车的大梁,我打过多少次架已经不记得了,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还有浅浅的伤疤,不时提醒我少年时代的愚蠢和真诚。不知道现在新西兰的她,是不是还不肯将自己丰满的.股安放在某个固定男人的汽车副座上?祝她好运。
  
  高艳饭馆今天中午的生意不是很好,怪不得那么大的脾气了。后厨已经做好了饭,姐俩直接在她办公室开吃。我说咱俩单独在一起吃饭还是N年以前的事情了。我姐把盛黄鱼的盘子转了一下,将鱼背朝向我。说他们这做的闷黄鱼很地道,特下饭。我说我记得有一回,忘了小学还是初中,我和军队大院的几个孩子打架,被人揍得特惨,脸都给打肿了。你心疼我,拿妈给你买新鞋的钱,偷偷请我下馆子,点了个炸小黄花鱼,吃的那叫舒服。现在改大黄鱼了,怎么却找不到感觉了。高艳也乐了,说那天怕你疼,同意你喝点酒麻醉一下,谁成想你酒量那么差,不到三两二锅头就趴下了,本来打架妈只会给你几巴掌,可打架还外带喝酒喝高了,可把妈气着了,直接打坏了一鸡毛掸子。我说你得想,那会我才多大呀,第一回喝那么多,你也不劝着点,能不高么。我后来想,你那天就是成心让我多挨揍。不过我比你仗义,没跟妈说你拿鞋钱请的我,要不是爸拿私房钱给你垫上,看你怎么交代。..,爸还是疼你。只要有争论的机会,我姐当然不会放过。谁说爸疼我,他偷着带你下了多少次馆子?什么时候带过我?别以为我和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我只好厚着脸皮说,那不是因为我身体差么?得多补点。我要是从小就象你似的,长的人见人爱,不就不用额外补了么?有一得必有一失啊。

    吃完饭高艳给我拿来陈思民的车本和照片。我说看照片丫还挺帅,是比丁聪精神。我姐撇了撇嘴,显然不爱提及丁聪。我问这位准姐夫什么时候回来,高艳说估计还得几天,那边的货源不太好组织,另外陈思民想把摊子做的再大点,正游说他们家族的有钱人,融资呢。我说丫也忒贪婪了吧,还想做多大?高艳说都走到这一步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努了。说这话的时候,一向坚强的她,眼角透出一丝疲惫。
  
  交通队大厅里显得有些拥挤,我领了张申请表,把陈思民驾照上的部分内容给抄写上去。右边一栏是体检项目,我填了不算。以往我都是找个做医生的朋友盖个章,自己填上身高视力什么的,就解决问题了。现在交通队号称为了便民,和自己周围的诊所挂钩,直接去那里盖章,也就是进行所谓的体检。我觉得提出这个方案的人很有经济头脑,什么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章盖一下就十块钱,北京有多少司机我不太清楚,起码该有上百万了。反正我周围的..们不管有车开没车开,基本都揣个车本。这几千万分摊到18个区县头上,不是小钱啊。
  
  可能中午吃的太饱,精力有些分散。把左边该自己填的填完后,一不小心,把右边也顺手给写上了。没办法,又去领了一张。到了诊所,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医生自己填了成不成,没想到,态度就是比大厅里的警察好,连声说没问题,梆的一声,血红的大章就给戳上了。我交了十块钱,回大厅排队把本递进去。然后找地坐着,等喊陈思民的名字,再交5块钱把本领回来,这就齐活。老陈同志远在福建,我已经把他的车本给审完了。
  
  有些事情以我的智商理解起来确实有难度。回单位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年审的意义。你说交通队纯粹为了收咱这15块钱吧,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目的呢?体检吧,人都不用到。查违章吧,街上的警察就能干,何必一年一次把大伙集中起来折腾一回呢?
  
  不明白,我是真的不明白。

    在我们公司写字楼旁的天桥边上,我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自行车后托着根一头包了很多稻草的棍子,上面插满了冰糖葫芦。红的是山里红,黑的是山药,黄的是橘子瓣或者香蕉。..,在薛建安这拨城管兄弟的屡次围剿中,这些小贩已经被歼灭的差不多了,偶尔剩几个简直就是文物。尤其是在我们公司这么繁华的地段,更是难能可贵。能在历次围剿中脱险,这个小贩决非等闲之辈。

    我把车靠路边停下,大步走了过去。小贩的眼神一开始是敌意和警惕的,但看我一手已经掏出了钱夹子,笑容马上浮现在干瘦的脸上。我算了一下楼上的人头,指点着丫把几串山里红塞进塑料袋里。
  
  上得楼去,前台已经是笑声一片。今天他们讨论的主题是某个被烧死的战争英雄,一同事从生理学的角度开讲,说人被烧的时候不可能忍住一动不动,绝对是夸大宣传。我说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咱们最好别讨论,先吃几串糖葫芦,酸倒牙之后咱们聊点超小资或者中资什么的。正当大家雀跃着挣抢糖葫芦的时候,一直托腮不语的王小梅突然冒出一句“我想起来了,脑筋急转弯里说过,他当时是被熏晕了!”他姑父的,这姑娘真是个天才,我乐的差点把嘴里没嚼烂的山里红给喷出去。
  
  公司里如此热闹,胡京一定是出去了。看来我特意给丫多买的几根糖葫芦也只能旁落他人之口了。为什么我总是拍不上我们老板的马.?老大给我留了个条子,口气坚决,说这个一夜情他还是想试试,让我去考虑一下表现方式,顺便拉个大纲出来。孙子倍细心,还在后头加了一括号,里头写着,在方式上,是直接内心独白好呢?还是一问一答舒服。或者直接多人讨论?这玩意我哪里知道,我打算上网找几个聊天室随机问一下,同时假公济私一把,看能不能给自己找个一夜情。
  
  傍晚的时候,天阴了下来,并开始飘落雪花,紧接着越来越大。从窗户望出去,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片很大,在半空忽悠悠地转着,很是好看。看来上帝这老流氓是好些天没用彩乐洗头了,一下子整出如此多的头皮屑来。应该让工商,卫生,城管联合执法,罚丫的款。
  
  我觉得我的脑袋有类似关节炎的病症。一到阴天下雨,刮风落雪的天,就开始胡思乱想,极为活跃。好天气的时候则恢复正常,浑浑噩噩,呆若木鸡。这种病应该也是个医学难题,我估计治愈难度不会小于癌症。还好,我有自己暂时缓解病情的偏方。那就是给一个特别无趣的,我认为思想贫乏的人打电话。在跟他磨牙的过程中消耗掉精力,失去对所谓思考的热情。这个药方在大部分时候都屡试不爽,我今天的药引子是薛建安薛队长。
  
  “薛猪,乔迁新居你丫也不打声招呼,怕我脚底泥多,弄脏你们家新地板啊?”老薛在电话那头可劲解释,不是那个意思,年关将近,他们要加大整治力度,很忙,他老婆做警察,忙着收容遣送三无人员更忙,两口子都没正经去过新房子几回,连装修都是全盘托给了小天老弟。我问他最近抄没抄点光盘窝点什么的,给我来几张毛片或者大片。老薛说有是有,但现在不是盗版光盘的高峰期,没什么特别好的。我说不要特好的,一般就成,也就是在交公粮的时候力有不逮拿来刺激一下。孙子在电话那头淫荡地笑了,说你..就是读书读多了,喜欢精神疗法,不成了直接上伟哥啊。我说上伟哥俗,而且没有情趣,最重要的是不能体现男女平等的原则,毛片呢,俩人都能看,伟哥我一人吃,不好。
  
  扯了会毛片,话题过渡到雪上头。我说今天这雪也不小,赶上去年圣诞那次了。那回全北京交通瘫痪,我从建国门打车走了四个小时才挨到德胜门,最后看着表跳的实在心疼,干脆下车步行2小时回家。薛猪说我就是一根筋,没他聪明,当时直接给老婆拽了个电话,找一宾馆歇着了。我连声说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呢?老薛接着损我,说这不赖你高阳,你丫从小就这样,打架从来不观察地形人数,就俩字死冲。我说谁..象你丫的,还没开始打就先想好了怎么逃。
  
  我说今天要是还象去年那样,我连门都不出,直接跟公司打地铺。老薛又乐了,你丫怎么对政府一点信心都没有啊,你现在往窗外看,盐水车早就出动了,准备一冬天了,就为了出去年一口恶气,我呆会还得敦促辖区的商户抓紧时间清雪,否则,三千大洋的罚款等着他们。我往窗外一看,还真是,撒水车笨拙地在马路上爬行,所到之处,雪白的马路立刻恢复了乌黑的旧貌。
  
  本来还想扯会蛋,老薛说他到点开会了,早点开完了好接老婆去,今这天不好打车。这句话提醒了我,安娜跟嘉里中心上班,那地今天打车更难,我给她打个电话,看用不用我接。老薛说忙完这两天一定请我和小天吃饭,如果高艳肯赏脸的话,最好一并约出来。

    接到我的电话,安娜有些惊喜,说她还正想给我电话,强烈呼吁接其下班呢。我嘿嘿一乐,说这就叫心电感应,两股电流本来挺弱,被这潮湿的大雪一连,马上击出火花,我现在就往你那发。
  
  网络公司风起云涌,挥金如土的时候,嘉里中心是他们烧钱的一个重要炉子。那会的租金之高,令一般公司只能望楼兴叹。后来大家的旗舰们纷纷在纳斯达克折戟沉沙,股价被打到一美圆以下,大合没水小河干,全体燃料不足,只得从这个大炉子里仓皇撤出,被一些外资公司趁虚而入,当然,租金也跟水位挂钩,今非昔比了。现在据说旗舰们又开始咸鱼番生,主要是搭上了移动运营商们短消息这匹小黑马驹。不过在我看来,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稻草毕竟是稻草,迟早是要漂走的,到时候,大伙如何再次上岸?
  
  我到的时候,雪还是那么大,写字楼门口站着不少焦灼的人群,有等出租的,也有象安娜一样等老公老婆,准老公老婆甚至别人的老公老婆来接的,我算安娜的什么?安娜回答了我内心的疑问,一坐进车里,就来了句“你今天表现不错啊,老公。”我还她以笑容,驾车缓缓前行。雪片不知死活地扑向挡风玻璃,然后被雨刷器搅的粉身碎骨,化做水珠甩了出去。我想起阴郁自闭的卡夫卡,幻想着自己的身体被刀切入体内,很薄的肉片呈卷状一片片飞出。丁聪说那可能是暴力美学的某个根系,对此我嗤之以鼻,而认为卡夫卡一定是在经历了中国涮羊肉的全过程之后,痴颊留香,然后做了这么个梦,哈哈。
  
  想到涮羊肉,不仅食指大动,问安娜意下如何,她说她也正有此意。还是他..下雪天好,短短的一个傍晚,我们已经在两件事情上高度一致了。在决定了用投硬币的方式解决谁刷碗和锅的问题之后,我们决定在家里吃这次火锅。安娜的本意是直接买一次性的碗筷,被我断然否定。小资女人总是姿势大于内容,全用一次性的,哪里有家的气氛?还不如直接进饭馆吃得了。
  
  小区边上就有个规模不小的超市,两人进去一通忙活,一会就拾掇了一框东西。安娜对二锅头和啤酒不是很感冒,弄了瓶桂花陈,怕不够喝的,又搞了瓶中国红。超市里和我们一样准备吃火锅的大有人在,我为自己能再次融入广大的人民群众感到莫大欣慰。
  
  让我比较烦的是,在采购过程中,接连接到我妈和我姐的电话,内容一概是下雪天开车要小心,不要着急,慢慢开。我说我早到家了,您不会让我开出去再慢点开一圈吧。我妈还要数落我腊八不回家喝粥的罪行,我赶紧把电话交给安娜,女人对付女人相对容易一点,她怎么跟我妈说,我才不管呢,我只负责研究吃薄的还是厚的肉片,用王志和还是六必居的小料,粉丝还是粉条的问题。
  
  自己家的锅子还是香。俩人吃的满头大汗,更为难得的是,安娜频频举杯。我连半瓶二锅头都不到,她的桂花陈已经见底。桂花陈那酒是真香,喝了桂花陈的嘴更香,舌头更柔软。他姑父的,孔老二当年开讲食色,性也的时候。吃的是不是火锅?喝的是不是桂花陈?
  
  暖气太热,羊肉太补,两口子只好脱了又脱。真正是推杯问盏,春色无边。安娜说她老家湖南现在也开始和广东一样,板兰根和白醋什么的价钱疯狂飚升,她有些担心那边的父母的弟弟,春节要早点回去,问我有没有兴趣到湖南过春节。我当然坚决否定,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有些形式要是贸然走了的话,在内容上就会起很大的变化,我还没喝高,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安娜是干净利索的姑娘,成就是成,不成绝对不在纠缠。俩人转而接着喝酒吃肉,偶尔有个色情的小动作,照旧其乐融融。
  
  我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要是连湖南都这么大张旗鼓的话,就说明广东的怪病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我所说的厂家造势的推论恐怕不能成立,或许,小天囤积居奇的想法是个好主意?
  
  人是真不经念叨。我这头想着小天,丫的电话已经来了“哥,我出了点事,你过来一趟,带着纸和笔最好。”

    如约来到小天住地的大门口,他们早已经在那等着了。小天坐到我副驾上,他装修队的几个民工钻进后坐。丫一声令下,旁边的红旗发出凄厉的声响,向前窜去。我赶紧跟上,扭头问小天怎么回事?小天笑了笑,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给他送钢筋的外地大货,进城的时候让人逮了兔子(所谓逮兔子就是北京的车,利用外地司机,尤其是大货违章的时候,制造交通事故,然后讹钱,很多人以此为生)。我听了有些蒙,说这没什么呀,找警察一处理,咱们全责,回家走保险不就完了么?小天摇了摇头,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用兴师动众?关键 是那大货保险刚到期,他还没来得及续呢。撞的又是一老奔驰,对方张口就是五万,不成就得找地卸钢筋。到了京昌辅路边上,远远就能看见事故现场,后面排着被堵的长长的车龙,不时有不太耐烦的喇叭声传来。已是午夜,雪下的差不多了,只有几片零星的轻佻雪花,还在空中臭美地飘舞。
  
  把俩车停进路边的小树林,七八个人下了车,我看见好几个小伙子手里拿着拐棍锁或者管钳。我和小天先过去,本来蔫头吧脑蹲地上抽烟的大货司机立马有了精神“大兄弟,你可来了。”围着他的三个年轻人也都转过脸来,其中一个可能是主谋的问我们“钱带来了没?”小天笑着说,带来了,就是不太够。孙子还没来得及发作,小天的兄弟们已经把他们全摁在那辆奔驰上。有一哥们态度不诚恳,蹬了几脚,后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拐棍锁。我连忙劝阻,别打人啊,哥几个,咱们是来解决问题,也不是来打架。小天挥了挥手“听我哥的,把他们手机抄了,人放了。”
  
  老奔驰的右后侧基本已经撞烂了。这种老爷车的配件国内不多,保险公司划价的话,五万块可打不住。这哥几个开价倒还公允,我冲他们投去善意的一笑。大货左轮骑着实线,相当于占了两条道。奔驰一点违章的痕迹都没有,乖乖地在车道里卧着,很委屈的样子。我和小天都看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奔驰一定是在12点前外地大货还没放行的时候就来了。12点一过,丫就在左边的快行道上溜达,找违章的大货,给小天拉钢筋的哥哥是东北司机,性子急,估计被前头的车压的够戗,决定轧实线超车,奔驰立马冲进他超车的车道,一脚急刹车,超载的大货车在雪天,刹车也就是个摆设,于是一场亲密接触再所难免,司机下车,他的俩同伙也出来,跟大货司机谈判。
  
  哥仨岁数都不大,三十上下的样子。我走过去,平心静气地说,逮兔子这活吧,咱哥们也玩过,不能说哥几个玩我们剩下的,但起码里头的门道咱们都门清是不?没人搭理我。小天一兄弟给了离他最近的那家伙一脚,大哥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后面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我想速战速决。我说太不巧了,我们这车没保险今天,但凡车有保险,一定让哥几个如愿,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么。几万块让咱自己掏,谁都肉疼是不?那三人里有个孩子明显缺心眼,竟然跟我说,大哥,要不您少给点,我们总得找地把车修了啊。后脑勺挨了一巴掌之后,才不说话了。
  
  我拿出纸笔,让他们出个人给我立字据,就写他们强行并线,我们躲闪不及,车帮子甩了它后脸,我们没有任何责任。鉴于我们的车也没什么损失,双方协议,各修各车。孙子抖着手给我写完,.股上因为写得慢也不知道挨了多少脚。写完这个,我跟他们说,哥几个,堤内损失堤外补,你们看后面这绵延不绝的外地大货,再接再厉,这几万块一定找的回来,有机会咱们在一起好好切磋,现在麻烦你们把车子给让了。哥仨垂头丧气地钻进车里,往左一并,马路立马恢复畅通。
  
  小天心细,怕他们回头找茬,让几个兄弟跟着大货,一直送到目的地。我说这个他们绝对不敢,能利用别人怕事心理讹诈的,他们自己内心也很虚弱,这是教育心理学上说的,你丫不懂。我刚才最担心的是,一旦后面有大货司机报警,警察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弄咱们一群殴,挺冤。即便他们是惯犯,因为在咱们身上犯了事情,折进去,也怪别扭的。眼看就过年了,结这么大的梁子,多郁闷啊。小天嘿嘿一笑,哥,这次是你不懂了,那些外地司机摁喇叭可以,报警?谁找那麻烦啊。110,122都有来电显示,他一外地人,宁肯堵一小时车,也不会喜欢和警察打几分钟交道。这是外地人生存手册上说的,哈哈。
  
  雪彻底停了,盐水车没有经过的地方,还没化净,即便车灯打过去,也照不出路面的班驳。就如同这腐朽神奇的北京城,繁华喧闹的背后,有多少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无地自容53

  到了我们院门口,小天邀请我再找地喝点,算是庆功。我犹豫了一把,还是推掉了。跟丫解释说,出来之前,正跟媳妇在家喝呢,现在把人自个扔家里有些过分,她喝的已经不少,拽出来也不方便。小天说那就算了,咱哥俩哪天都能喝,嫂子这么有兴致可不容易,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说罢暧昧一笑。我说我..再怎么二人,起码不用打发别人买避孕套。丫打开车门,径直向那辆红旗走去。我在他背后喊了一嗓子,你小子够可以的,连钢筋都整车倒腾了。孙子扭头说到,这里头不少事呢,哥,改天我跟你详说。
  
  大雪初霁,院里的树枝和汽车顶上都铺了一层白,平添了些肃穆的厚重。进了门才开始后悔没答应小天的酒局。灯依旧亮着,安娜老师却早已不胜酒力,合衣而卧,与周公约会去了。我帮她把挂在脚上的拖鞋摘掉,将其身子摆正,以图能让她躺得舒服点,然后扯过毛毯给盖上。衣服是不敢帮她脱的,本就剩的不多,再脱下去绝对是活色生香,一场肉搏再所难免。可我的酒虫还没喂饱,暂时没那个兴致。
  
  还好,安娜虽然没按协议刷碗,至少把火锅的电源拔了,去了火灾的隐患。中国红已经下去了半瓶,剩的在灯光映照下发出妖艳的光彩,仿佛还未曾凝固的血,让人生厌。我抄起瓶子,狠狠来了一口,酸甜的液体直窜喉咙,感觉还不错,真想大吼一声,模拟一段歃血为盟。但红酒就是红酒,还是小资那种姿势大于内容的玩意,远没有二锅头舒服。
  
  锅子里的汤已经没半分热气,但就着二锅头下肚还是别有风味。沙发体贴而温软,应该胜过喝高了的安娜有些僵硬的身躯。毛茸茸的棉拖鞋不安分地拱动脚心,很是舒服。窗外雪景依旧,屋内温暖如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由于晚上酝酿的好,早起之后,双人运动进行的酣畅淋漓,皆大欢喜。事后两人都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不得不赞叹造物的美妙。我决定送安娜老师去上班。
  她打趣说,你就不怕我真好上了被你接送这口,以后天天要求,成了你的包袱。我哈哈大笑。第一,你安娜老师绝对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第二,我高阳也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安娜低头一笑,意味深长,看不出态度。
  
  未化净的雪已结成了冰,表面晶莹剔透,里头暗藏狰狞。见气氛有些尴尬,我瞧了眼皮肤微黑的安娜,想开个玩笑。于是说,老婆,我这可真是晓驾碳车碾冰辙。安娜却毫无反应,只是从自己包里的CD机中卸出了张盘,塞到车载CD中,我扫了眼盘面,好象是什么平克。弗络绎的。我哑然失笑,跟一个追求所谓品位的小资开这种玩笑,岂非对牛弹琴?突然想起只见过一面,吃过一顿饭的周杰,要是她在,会怎样反击我?那狡黠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胡京..怎么说的?“这叫做于无声处听惊雷,高阳一颦一笑后面都有着可歌可泣的故事,估计周洁看出了不少。”周杰真是能听懂我心曲的那人?或许我天生下贱,天生喜欢新鲜,最有感觉的,永远不在身边?
  
  把安娜送到嘉里中心,互相轻轻拥抱了一下,我掉头小心翼翼地驾车西行。
  
  接到丁聪的电话让我很意外。孙子问我忙不忙,肯不肯和他一起去什刹海滑冰。我问他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想起滑冰?丁聪永远那么坦诚,解释说主要是想去看看我爸,又没什么冠冕的理由,要是和我一起出去玩的话,到我们家蹭顿中饭或者晚饭就名正言顺了。我一听就乐了。说我给 出个主意,保证比你的好。这种天,老头子应该不会去唱京剧,一准在哪个公园砸冰窟窿掉鱼呢,运气好的话,估计就在什刹海也说不定。我先帮你侦察一下,丁博士欣然同意。
  
  电话打过去,一跟我妈说找我爸,老太太马上炸了“找你爸,自从退休,他哪在家呆过?一早就去什刹海掉鱼了。”我心想,有您这永动机支持的舌头在,老爷子呆的住才怪。嘴里却说,您也别烦,组织桌麻将,挨到晚上,扭起秧歌不也不错么?老太太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说今天她不扭秧歌了。我爸说了,今天要是钓不着鱼他就去菜市场买,总之,今天全家得回来喝鱼汤,她一会就给高艳打电话。
  
  我猜这么武断的要求绝对不是我爸提出来的,保证是我妈假传圣旨。不过也好,我姐要是回来,岂不是给了丁聪一个大惊喜,赶紧打电话通知他这个好消息。

    《猜火车》的开场白,兰顿絮絮叨叨地嘟囔“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可恶的大彩电,选择洗衣机,汽车,镭射,选择健康,低胆固醇和牙医保险,选择楼房按揭,选择你的朋友,选择你的将来,选择生命”看看他说的这些东西,真正能选择的其实很少。..,要是有能力选择生命,我绝对不会来世上折腾这一趟。退一步讲,要是有能力选择将来,我绝对希望自己暴毙于某个凌晨,在讨厌的太阳升起之前,永远闭上双眼,再也无须感受丫盛气凌人的光芒。相对于朝阳的强横粗暴,夕阳则显得优雅多了。粉红的色调让所有被笼罩的物体都有种羞怯的美丽。在她的陪伴下回家,总是让我心情愉悦。
  
  打开家门,我老爸和丁聪正在门厅里鏖战象棋。俩人明显都进入了状态,咬牙切齿的形象让人怀疑他们正在进行拳击前的热身。见俩人都没理睬我的意思,只好腆着脸凑过去观看战况。我爸看来形势不错,已经全线出击了,把阵地摆在丁博士一方,连小卒子都摇摇晃晃过了边界。丁聪只有一车一马孤零零地在我爸这边。我对诸如下棋,桥牌之类消耗智力又不带彩的游戏一丝兴趣都没有,唯一能胜任的所谓益智游戏就是麻将。不过以我对他们俩的了解来看,我爸的棋力应该远不如丁聪,难不成丁聪在让老头子?不太可能,这孙子历来倡导公平游戏,对足球黑哨都深恶痛绝,断然不会违背原则。
  
  既然看不出门道,还不如对着电视发呆呢。给我爸和丁聪的杯子都续满水,俩人连个谢字都没有,扭头要走。只听丁聪轻轻说,伯父,您输了,五步之后我就能将死您。老头子无奈地笑了,你小子让我一回不成啊,一会宰了我三局,呆会吃饭的时候,我可得让高阳好好灌你。丁博士目不斜视,指点着棋盘还在给我爸上课“伯父,我这招叫平地一声雷,您别看只过去一车一马,可炮在后面埋伏着,只等您的车一动,马做炮垫,您就无路可逃了。”我爸听的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说丁聪你这么好的底子,不去专门下棋可惜了。我在旁边插话,下象棋也下不出博士来,丁哥的法律博士多牛啊,掌控人的生死祸福,比起摆弄几个棋子来,当然更有成就感。丁聪摆了摆手,你误解我了高阳,我连自己的幸福都把握不了,哪里有野心去控制别人。再说了,在一个崇尚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的国度里,法律不过是个游戏而已。我选法律是因为学起来省心,只需死记硬背,能节约很多时间和精力看书和思考。我们爷俩一时哑然。
  
  老头子钓鱼成绩不错。钓了十几条鲫鱼,还有不少白条子,看来不但可以熬鱼汤,焖酥鱼也能凑一盘了。我收拾象棋的当口,丁聪和我爸已经进厨房荼毒生灵,将战利品开膛破肚了。
  
  我妈和我爸的成绩正好相反,老太太从麻将桌上斩获了几十块钱,进门后神采飞扬,对丁聪都显示出少有的热情,直把他往客厅里让,数落我爸怎能让人下厨房干脏活。她似乎忘了,当年搬煤球或者煤气罐,很多时候都是丁聪首当其冲,身先士卒的。
  
  高艳回来的有些晚,对丁聪的在场有些准备不足,楞了一下,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对丁聪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来啦,扭头进了她屋里,带上了门。丁博士看了看半开半闭的门,怅然若失,我拍了拍他的背,哥俩对着叹了口气,回到厅里,无聊地看起电视来。
  很多东西由于有了某项专业用途,很容易就被大众给拒绝,鲫鱼汤算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鲜美的玩意本来是老少咸宜,然而由于其有所谓下奶的功能,在大多时候,成了产妇专利。普通人敢于喝的话,是要费一番斟酌的,不过在家里喝就另当别论了。一筷子香脆的猪耳朵,一勺至鲜的鱼汤,再来口醇厚的五粮液,,真是神仙都..不换,苏轼老流氓说的好:何似在人间!
  
  有丁聪在场,我姐肃静了许多,饭桌上本来的三人行变成了我和我..二人转。主题无非是老太太数落我没出息,我狡辩几句,激起我妈更强的斗志,掀起新一轮的揭批进攻浪潮。没有了高艳的助攻,丝毫不影响我..发挥,老太太舌绽莲花,越说越勇。我爸和丁聪酒足饭饱后的离席才救了我,没有听众和观者,战士的激情立马就打了折扣。
  
  时间还早,我妈要去扭秧歌。高艳默默收拾桌子,我才旁边打下手。正想和她说点话,我爸屋里传出凄婉的《二泉映月》,那么压抑,那么无望,我们都知道,这是丁聪拉的。
  
  静谧的冬夜,哀怨的乐曲,曾经的少年心事就这样被一个死去多年的瞎子演绎。爱情总是被选择,绝望是否早就被预知?

    我妈描红画绿收拾妥当之后,拽我一块下楼,要看看陈思民给的车。红色的马自达停放在一堆夏利桑塔纳之间还算显眼,老太太却不甚满意,主要是嫌车小,看上去不气派。我没办法跟她解释车的好坏并不在大小上,拖拉机个头大,可几十台才能顶一辆小跑的价钱。还好,她的秧歌队友都聚到了我们楼下,我妈和她们一起簇拥着出去,我老远还听见她跟那拨人假自谦呢“儿女都有车开有什么用?满脑子就想挣钱了,害的我现在连个孙子或者外孙都没抱上。”其实,在这些贫穷惯了的老拆迁户心中,票子比孙子重要多了,我..数落不过是得意的矫情。
  
  我爸对丁聪二胡水平的进步很是满意,连声夸奖,一看没我什么事情,我马上从老头屋子里退了出来。高艳在厨房静静地刷洗盘子,我闪进去开玩笑说,高老板娘回家忆苦思甜,体验生活来了。我姐没理我的犯贫,拢了拢头发,接着埋头对付盘子。洒脱泼辣如高艳者,见着前任男友尚且如此不自在,那些内向的姑娘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现场该有多尴尬?他姑父的,看来这狗.爱情害人不浅,谈的时候让人五迷三道,神魂颠倒,完菜了还给患者留下不少后遗症。不过要是把这个环节加到胡京的一夜情里头,应该是个不错的卖点。这一章就叫,邂逅一夜情伴侣时的反应。哈哈,胡京老说我不敬业,这次、得跟他好好掰扯一下,我都能从我姐的不幸遭遇中提炼选题,已经远远超过了以公司为家的境界,达到了一个全新的敬业高度,为了公司事业,决绝地抛弃了可耻的同情心,勇敢地六亲不认了。
  
  高艳没给丁聪告别的机会,很早就进了自己屋子,房门紧闭,看来今天晚上她是不打算回饭店住了。我爸挽留丁聪住我的房间,丁博士推辞了。我也不想住在家里,刚好借口送他,皆大欢喜。老头子问我喝了酒开车成不?我说那玩意在肚子里已经呆了好几个钟头,早就没影了,我爸不再罗嗦,把我们送出门,回屋听收音机去了。
  
  丁聪提前出了院门,等我把车倒出去。从后视镜里看丁聪瘦长的身影很是单薄,有股萧瑟的感觉。在四处还有未化的雪迹,充满生气的冬夜里,显得很不协调。我猛踩油门,车子发出如利器破风的声音,煞是好听。丁聪礼貌地夸奖了我的车技,然后开始沉默不语。打开收音机,刚好是音乐礼品卡的时间。女主持竟然也学的饶舌起来,跟听众强调自己名字里的力是巧克力的力。我和丁聪都乐了,拿音译的字说事,还郑重其事,不是耍贫嘴就是弱智,赶紧换回来听盘。是谭校长的水中花;凄雨冷风中/多少繁花如梦。我看了眼丁博士,问他这歌是不是有些伤感,此时此地不太适宜?丁聪一笑,连声说没事,他很喜欢谭泳霖,有一首风雨的接头/招牌能够挂多久更始他的至爱。
  
  哥俩以标准的跑调声音哼唱起来:爱过的老歌/你还记得的有几首。越唱越响,盖过了CD机里那朵幽怨的水中花。10点多钟的夜里,街上没多少人了,车辆也不多,白天拥堵的北二环终于显得冷清起来,车开起来很惬意。一阵乱唱,把胸中郁积的无名闷气给吐了出去,心情也好起来。
  
  “丁哥,我姐对你还是有感情的,看她今天晚上多不自然,说不准你还有机会。”丁聪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小了一点“高阳,你不了解你姐,她外钢内柔,心里觉得歉疚才会不自然,歉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回头。再说了,养条狗多少还有点感情,更别说在一起呆了好几年的人了,你说是不是?”说到此节,孙子?

胡京最近很忙,主要是陪几家电视台主管频道时段的流氓吃饭。电视和做书有一定区别。出版社呢,书号一般是明码标价,交易相对透明一点。电视台则黑的多,虽然也有时段播出费的报价,但基本没什么用。要是把管事的整明白了,不但能省了播出费,还能弄到时长不短的广告时间,要是您弄不明白大权在握的..,那就该干吗干吗去,高额的播出费让您组织个千人广告团也挣不回来,更有甚者,有些牛的大台,你捧着播出费送过去人都不要。胡老大总是晃悠着脑袋跟我说,前一阵走了弯路,老想着在节目上下工夫。还是出去这几年把国情给荒废了,在中国做事情,人是重中之重,只有在人身上下工夫,才能事半功倍,好在自己亡羊补牢,悬崖勒马的及时。
  
  他现在思考的主要内容大致如下:北京哪个饭店吃饭既便宜又气派?哪里的娱乐场所外表干净里头又带点软色情?近郊哪些旅游景点玩的花样比较新鲜?哪里的旧货市场有足以乱真的假古董?每当看见我们老大眉头拧成麻花,坐在沙发上摸后脑勺,我就知道他又在思考上述严肃问题。至于节目类型,怎样才能让节目好看等幼稚问题,一般就归我和周杰周导演来瞎琢磨了。
  
  因为经常要和我探讨节目问题,电话沟通又不方便,所以周杰最近来公司也比较多。每次她来我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表现欲望一浪高过一浪,差点就要得上卖弄狂躁症了。今天中午的盒饭不错,吃的挺饱,在阳台上晒着不太暖和的太阳,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周杰老师的翩然而至让我来了精神。问她吃没吃饭,她说吃完了才过来的。赶紧欠身让了一半沙发给她,招呼小梅打水。王小梅同学一手捂着鼻子,一手端着水送了过来。我对她说,对着我们捂鼻子无所谓,可千万别对着胡京来这手。小梅好奇地问为什么?我把目光转向周杰,周杰伸出手,做了个你请的姿势,笑吟吟地看着我,一幅了然于胸的样子。
  
  我问小梅听说过掩袖工谗的故事没有。她扑闪着大眼睛说没有。我又看了眼周杰,然后缓缓开口“春秋战国的时候,有人送了个美女给楚王,当然了,那个美女保证没您两位美。”俩人都乐了,周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一缕阳光刚好打到脸上,耳垂下的绒毛清晰可见,让人有抚摩的冲动。“男人么,一般都喜新厌旧,楚王对这个新来的,不如你们漂亮的美女宠爱有加,自然就冷落了原来的,名字叫郑袖的爱妃。”小梅撇了撇嘴“男人就这德行,不管什么时代。”“两位都有经验,这女人要是争风吃醋起来,就会变得特聪明。”俩人都特无辜的样子,意思是她们哪里有什么经验?看来,在装纯情这个问题上,女人的智商和表现基本一致,文盲小梅和有思想的周杰没任何区别。
  
  “这个郑袖好几个晚上没睡,终于想了个好主意。一天,找那位新来的姑娘谈心,拉着人家葱嫩的小手,一口一个妹妹,很是亲热。”周杰终于发话了“看高阳这陶醉的样子,就象自己在拉着人家手似的,”边说边笑,我也还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姑娘很感动,就问郑袖,姐姐,您看我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郑袖说,妹妹,姐姐正要告诉你这一点啊。有天晚上大王和我亲热,无意中说了你的一个小缺点,我就记下了,特意来告诉你。大王说,你哪长的都好看,就是鼻子长的不太端正,影响了脸部的完美。小姑娘有点慌,赶忙问,那怎么办啊姐姐?郑袖说,这个简单,你以后每次见大王都掩着鼻子不就完了么?”小梅假啐了我一口,说高阳你真能耽误人时间,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捂了个鼻子,瞧你这东拉西扯的,最后什么也没说。周杰拍了拍她的是后说,你别着急,高阳还有下文呢。
  
  我端起水杯来了口“一看你这就是被荤段子害的,没肉的故事你就听不下去。后来呢,这姑娘就天天捂着鼻子上班了。楚王很奇怪,就问她怎么了,小姑娘当然不能说我这是遮丑啊,于是期期艾艾的搪塞过去。楚王也没怎么太介意,毕竟小姑娘现在还很红,在楚王的床上还属于一线明星,排行榜头把交椅。某天楚王有些伤感,开始怀旧,又睡了一把郑袖。云雨之后,郑老师问到了小姑娘,关心了一下她捂鼻子的行为艺术。楚王问她怎么知道人家的这个爱好,郑袖故做惊讶地说,全楚国的人都知道,人家嫌您身体有异味啊。”
  
  小梅跺了跺脚,说这个郑袖真阴险。我说是啊,最后楚王把人家小姑娘的鼻子给喀嚓了,本来长的就不如你们,没了鼻子,更没前途了。最毒妇人心啊。周杰说楚王也有一定责任,耳朵软偏听偏信。我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劝小梅对着胡京别捂鼻子,丫不敢喀嚓你鼻子,起码能把你扫地出门,那咱们只能相见不如怀念了。公司多少小伙子得伤心啊。
  
  周杰说,瞧你把你们老板形容成多心胸狭窄的人了。再说了,象小梅这么漂亮的人,谁舍得开除啊。

犯完贫我和周杰相对一笑,该抽空谈谈工作上的事情了。周导演从她的包里拿出份打印稿,看来她又鼓捣出新创意了。这次的策划方向符合胡京老大走信息量的思路,案子题目叫《中国少年报道》。蓝本明显是光线传播的〈娱乐报导〉,只不过把主角换了一下而已,但受众群还是重叠的。我那不过如此的表情没能逃过周导演明察秋毫的眼睛。她把案子塞到我手里“你先别着急否定,听我说。”我把身子向她靠了靠,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姑父的,丫身上的香水味真好闻,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看来最近得回家跟安娜学习,恶补一下香水和化装知识。“少年这个群体很庞大,但针对他们的节目几乎没有。娱乐类将青少年一网打尽,年龄段稍微高了一点,儿童节目不但年龄段偏低,更重要的是恶心,把孩子们当傻子来糊弄。少年时代,信息量很重要。我的理想是做成日播,从周一到周五,一天一个主题。比如说,周一介绍游戏漫画,周二报道书刊教辅,周三体育,周四时尚,介绍国内外的时鲜语汇或肢体动作,比如最近很火的〈河东狮喉〉里那个鄙视你的噱头,可以推荐给孩子们,博大家一乐。周五搞的厚重一点,讲讲代沟问题,可以把家长请来,现场交锋么。”
  
  我说过,周杰口才一流,条分缕析,把个节目形态说的头头是道,我听了之后基本被说服了。一个劲对她说,不错,不错,有搞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很亮的光点,如同流星,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给胡京拨了个电话,说我们俩刚探讨完一个案子,觉得不错,想让他听听。胡老大声音疲惫,说自己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正带着一哥们在潘家园淘换笔筒呢。原来某电视台的..领导好书法,有收藏笔筒的怪癖,老胡投其所好,又不舍得下太大本,请了一行家朋友,到潘家园捡漏去了。
  
  既然老板回不来,我们就没必要窝在公司里了。我问周杰呆会去哪,回不回台里开会,我可以送她。周杰把两手放在脑后,仰了仰身子说,她下午也没什么事情,还真琢磨不好去哪消磨时光呢。我说要不咱们先出去转悠,想好了去哪再发?周杰指了指我和自己“咱们?我的打发时间计划表上可没有你高阳老师啊。”我说我属于临危授命,主动请缨,美丽的邂逅都不是预先设计好的,本来还要发挥什么相请不如偶遇,一直在等待一个能绽放的瞬间什么的,却被周杰无情地打断了。“高阳老师,我知道您为什么不当老师了,您是有自知之明,别的不说,就乱用成语这一项,您得多误人子弟啊。”哈哈,看来周杰对我了解不少,还知道我过去当过老师。估计她老人家对我也是有点兴趣的,否则不可能去关心我的前世今生,有戏,有搞头。
  
  和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并行,总是能让人心情愉快。俩人步出小区大门,直奔停车场。有点小风,夹着点小清雪,刮面如刀,但兄弟内心却是春意盎然,草长莺飞了已经。连停车场保安那黑红的脸庞都无比可爱起来。交停车费的时候,周杰小声说,我这里有零钱,隔着我就递了过去。我一点阻拦的意念都没有,在我的内心,她的这个举动天经地义,似乎在梦里出现过千年。因为收入关系,跟安娜出去购物,基本都是她来埋单,我总有种沾了小便宜的惊喜和更深重的不安,和周杰则完全没有那种感觉。.,我自命清高,一直以富贵于我如浮云自居。没成想,在衡量对女人感觉的问题上,竟然是用了花钱感受在合格标准!..,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平常愤恨堵车,开车总是钻来钻去,今天态度诚恳,一直在一条车道上呆着,力求把车子开的平稳舒适。周杰笑着问我〈高阳老师,以我对你的观察和了解,你开车不应该如此循规蹈矩啊。我说人都有两面性,开车的时候,你才可能见到我沉静温和的一面,方向盘就是我的静心外敷药。至于平常的喋喋不休,妙语连珠,都是在为这一刻能认真思考做准备。周杰给了我右肩一拳头“你怎样修炼的在任何场合夸奖自己而不脸红呢?”我说从我立志做一个文化人那天起,我就给自己定下一条原则,要勇于夸奖和自我夸奖。什么叫文化?文字在古汉语里有粉饰的意思,也就是要吹捧和互相吹捧,化就是要把一个事情定型固定。所以文化的真正涵义就是要互相吹捧。不会互相吹捧的,我个人以为一定不是文化人。
  
  我满脸严肃地给周导演阐明观点,可周杰却嘻嘻哈哈一点都不严肃,更有甚者,老是对我施以拳脚。我的右肩又多挨了好几下。我说周导演,千金难得美人一粉拳,您这么无休止的打下去,是不是要把兄弟给打破产啊。
  
  中午的太阳早就被乌云取代,天气阴霾,车子平稳而欢快的前行,颐和园马上就要到了。

    说起北京的园子,我个人最中意的是北海公园。门票便宜,5毛一张,现在涨到了5块,不过月票也是5块。大小适中,把整个园子转悠完不会太累。景致也还凑合,该有的玩意基本都有,能够达到泡妞的基本要求。老东西有九龙壁,白塔,站在她们跟前,你可以怀旧,可以卖弄历史知识。新鲜家当有疯狂老鼠这种一般刺激的游戏,玩上它,你可以对姑娘搂搂抱抱,还可以显示你那被都市打磨的,只剩余一点的勇敢。有幽静的小树林,也有一汪活水,这都是背诵情诗的好地方。吃的更不肖说了,仿鄯就是拎到园子外头也算牛烘烘的。
  
  不过外地人不那么看。他们十个有九个对颐和园感情最深,周杰也不例外。其实颐和园也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大,对我这种天生懒惰的人来讲,这一条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天虽然冷,也不是周末,可园子里还是有不少人,不过以外地的中老年人和一家三口居多。他们丫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用照相机或者摄象机疯狂拍摄,把自己并不精彩的形象和这个暮气沉沉的皇家花园联系在一起。公园里的清洁工面无表情,带着扫帚和铁簸箕在各个小径上游弋,寻找游客扔下的垃圾。
  
  和周杰东拉西扯地在园子里晃悠,倒也不觉得特别累。快到画中游那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烤香肠和炸羊肉串的摊位。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走了过去。周杰要了俩鸡肉串,我要了俩香肠,一人一杯热牛奶补充了我胡言乱语损失的水分。吃完香肠,有些意犹未尽,仔细地舔了一圈插香肠的竹扦子。周杰又乐了,高阳老师,不至于那么勤俭节约吧,想吃再来几根,要是把您那灵动的舌头给弄坏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啊。我笑了笑说,这你就不懂了,除饭必尽是我们家的传统美德,小时侯家境不好,我们吃完饭一概不用刷碗,全被舌头捋的干干警净。不但省了人力,还省了水,给缺水严重的北京城做了不少贡献。说到节约,我妈是典范。我们家买手纸,从来不买中间有个大空心轴的,一定要买实心的,我妈仔细核算过,一边大的纸卷,没轴的两卷基本顶有轴的三卷。周杰笑着说,你这么贫是随你爸还是..。我说基本来源于我妈。不管是体能储备,战术打法大部分都来自老太太的真传。但我..关门弟子不是我,而是我姐,有机会让你们见见。周杰连声说好。
  
  昆明湖已经是一片冰封,有些小孩子在上面嬉笑完闹。周导演也童心大发,要下去凑个热闹,我只好尾随她下去了。冰面上有薄薄的一层雪,走上去就不显得那么滑,雪在脚底挣扎的声音也很好听,远远超过了那些半大孩子放纵的笑声。周杰的鞋跟有点高,在冰面上走起来很别扭,看她东倒西歪,摇摇欲坠的样子,..脆挽起她的手,帮其找回点平衡。周杰的手很凉,但被握了一会就温热起来,我感觉到那股热量直窜心胸。白茫茫一片的昆明湖显得很是广阔,远处冰面上的游人象些五奄六色的水鸟。我和周杰何尝不是一对蹒跚前行的企鹅?
  
  风偶尔打着转把前面不远的雪卷起来,扶摇而上,然后轰然散开,有如那些分分合合的人群,我们是被什么裹挟着走到了一起,又被什么撕扯着分开?湖面上有些冰层很薄,走上去发出难听的声响,好象马上就要被踩破的样子,周杰开始害怕,问我会不会游泳?我说游泳我倒是会,但你要是掉下去,我绝对不救你,我只在水里陪着你,直到咱们一起获救或者一起死亡。看着我真假难辨的表情,周导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有疯子才会有这种想法。
  
  
  或许我真是疯子也未可知。西方人尊重每个个体生命,爱情的自由度很高,爱一个人是让她更好的活下去,于是有了泰坦尼克号里的生离死别的一幕。当男人耗尽所有精力把生存的可能给了女人之后,还一再强调自己的幸运,并且以男人的镇定预告了女人未来儿孙满堂的幸福。中国人强调从精神到肉体的归属,爱情基本就是个刑具,是残害自己或者别人生命的利器。梁祝坟墓前翻飞的蝴蝶再怎么美丽,也掩盖不了爱情暴露人性最自私一面的丑陋。所谓殉情,不过是给谋杀披了件华丽的外衣而已。
  
  看我站着发愣,周杰拽了拽我的手,说要不咱们上岸吧。多亏周杰走的慢,我们离湖心还有很远的距离,现在回头应该很快就能踩着让人塌实的陆地。我说将来我要是还当语文老师,就带孩子们到昆明湖上来走冰面,直观形象地教会他们什么是如履薄冰,什么是回头是岸。那样的话,在他们未来的成长里,就会多了份认真,还会少了很多贪婪,哈哈。
  
  周杰紧紧捏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前行,嘴里也没闲着“说真的,高阳,我觉得你不当老师真的可惜了。”

    本来打算趁热打铁,逛完公园之后请周杰吃饭,然后试探一下能否把关系发展的深入一点,可老流氓胡京让我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孙子让小梅给我电话,得知我们在一起之后,催我和周杰回去。和很多人一起出了颐和园,门口的小公共和黑车司机在疯狂拉客,很多不明就里的外地人被蒙骗上了车。我说这些人真没出息,人真正的黑车高手早已经不蹲守景点门口了,蒙没文化的老冒才能弄几个钱啊。周杰好奇地问我,那他们去哪等呢。我说先锋们现在已经在高校溜边了,名气越大的活越好拉。现在很多..来北京已经不局限于看景点,他们哎哟看文化了。开车拉着这群..在校园里转一圈就几十块,你还不能嫌贵,景物有价,文化无价啊。省油,省力,还多赚钱。
  
  周杰打趣说那你还不去干?我说我正有此意,但咱是文化人,干就得创新,就得做先锋的先锋。我的价目表要比他们详细。比如说,要看清华最丑女生经常出没的食堂,30块,看拿硫酸对付狗熊那位勇士的教室,50块,北大三角地,特价,5块,未名湖边著名骂将经常流连的石凳,25块,剽窃论文的老师宿舍,30块。周杰再次好奇,说为什么北大的价位比清华低呢?我说这叫薄利多销,北大热点多,一圈转下来不比清华少挣。我一做网站编辑的哥们说了,想弄点轰动的新闻,找北大,没错。
  
  回到公司,胡京的脸竟然笑吟吟的,看来丫今天收成不错。我还没来得及祝贺,孙子已经抢先发话了。那案子的文稿我看完了,思路很好,剩下的就看可.作性了,比如新闻来源,游戏漫画的版权,教辅的权威性,这个,高阳你最近带个人去考察一下。另外,吃完晚饭,高阳你陪我送一趟东西。我忙问送什么?胡京神秘地一笑,让我把他屋门掩上,从桌子后头拖过一大家伙,很费劲地摆上桌子。把包装打开,是一笔筒,一闻味道,就是紫檀做的。我拿手指弹了一下,手生疼,看来年龄不小,长的快跟石头一样了。周杰也咂了咂舌头,说这一定很贵吧。老胡得意地摇了摇头,说那主任家他去过,有个只能有咱的三分之一的的,是两万多,猜我淘换这个值多少钱?我琢磨着既然是在潘家园弄的,不会太贵,我说估计也就两三万,象他们那种大头,买东西保证比咱们精打细算的贵,反正基本也不花他们丫自己的钱。
  
  胡京伸出了四根指头,我有些惊讶,四万?忒贵了吧。丫摇了摇手指,不是,是四千,我还给了帮着鉴定的哥们两千块,算是一共花了六千。今天晚上咱们送过去,老家伙一定会很高兴,他们去年九十月份弄的节目应该还有波动,如果咱们孝敬好了管事的这几尊神,春天他们换节目的时候,咱们可能就有戏。今天我请两位吃点好的,你们说去吃哪?
  
  我心里一个搓火啊,你丫就为了显摆个破笔筒,就急三火四的把我弄回来,耽误我可能的大好春宵,真..过分。胡京看我脸上阴晴不定,转过头问周杰,高阳看来没什么主意了,周杰你说咱们去哪吃?我没等周杰回话,恶狠狠地说,金悦,要不就吃阿一鲍鱼。老胡的脸色有点变,兄弟,我说吃点好的,是指比平常档次高点的,自己人,何必伸着脖子挨那宰啊。周杰也帮他说话,是啊,是啊,那种地方太不实惠了,没必要,高阳要是爱吃海鲜,改天咱们去虹桥买了做,我的手艺可好了。周杰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方便再叫劲了,但提出要求今天不能喝一百块以下的酒,这条胡京倒是痛快的答应了。
  
  最后选在航天桥边一个叫潮好味的饭馆,生意不错,我们要不是预定了座位的话,还得拿号等着排队。菜做的挺地道,小糊涂仙酒也算味道纯正。胡京一个劲叮嘱我要少喝,带会得去给人送东西,我说我反正也不上去,就跟楼下等你不完了么?胡京一听就急了,那我叫你去干吗?我忙说,我帮你把玩意抬上楼再下来还不成么?孙子终于噤声。
  
  ..,一个不太美丽的冬夜,一顿不尽如人意的晚餐。

    有时候很羡慕安娜这样故乡不在北京的人,每到春节,他们就可以“回家过年”,那种对家和年的双重期盼让人羡慕。在这个所谓的节日里,他们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而对于一直据守于这里的我们,春节不过是时光计数器上一个稍微大点的刻度而已。
  
  在和她的小资朋友们挨个吃完告别饭之后,安娜终于腾出时间和我告别了。小天执意要为安娜送行,以表示对那天打扰我们二人世界的歉意,洒脱如安娜者,当然不会介意送别晚宴上多几个人,我更没意见了,我兄弟最近荷包渐丰,适当放点小血有助于健康。为隆重起见,小天带上了亮马河大厦那个小服务员。我本来建议去鼓楼吃马凯,湖南菜,提前培养安娜的思乡欲望。被小天否决,他认为嫂子回湖南这些天老得与湘菜为伍,今天咱们得吃点别的,结果是在军事博物馆边上找了家上海本帮菜。
  
  吃饭的过程中,我和小天基本没怎么说话。话语权被俩女人给彻底垄断,一个夸对方有品位,一个夸对方年轻漂亮,你来我往,互相吹捧,很快就进入了文化状态。他姑父的,谁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太贬低女性能量了,俩姑娘就能攒一大片。要是带了DV的话,把俩人的精彩段落拍下来,剪吧剪吧,浑然天成的卖座片子,别的不敢说,起码在对白上要比《英雄》牛逼多了。我和小天在同性里都属于话密的系列,然而跟两位娘子军比起来,不得不甘拜下风。俩姑娘一南一北的口音,错落有致,的确称的上大珠小珠落玉盘。还友人认为一个女人顶500只鸭子,在音质的描述上不太准确,至于音量么,我拒绝表态。
  
  喝酒而被剥夺了吹牛逼的权力,对酒徒意味着什么?我和小天悲哀地对望,有点黯然神伤。看来,世界上不是缺少话密的女人,只是缺少话密女人的对手。两个平常话都不多的姑娘,在将遇良才之后,语言水平和发言欲望都大幅度提升。我们哥俩只能偶尔对她们的段子报以虚假的笑容,然后低头深深亲吻可爱的,沉默的酒杯。现在才理解了古人所谓的“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喝三万场,一百年的酒都没机会倾诉离伤,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他们的桌旁一定也坐着两位口若悬河的妇人。喜欢浅斟低唱的妓女代言人柳永,也写过类似的句子,为女人感叹说话对手的难得“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陪话郎啊。
  
  饭局一完,小天强烈要求去酒吧继续鏖战,要把吹牛逼的感觉找回来。我知道他的本意是就哥俩去。但两位女士对去酒吧的行为也是欣欣然,只好继续我们的苦难之旅了。
  
  很久不来三里屯了,一下车,看那些色彩怪异的霓虹,竟恍若隔世。找了家热闹的,有演出的坐了下来。服务生躬着腰站到了小天旁边,孙子嘟囔了半天,也不知道都要了什么,从拽出的厚厚的票子来看,没少点东西。小姑娘毕竟年轻,对这种地方还是很感兴趣的,很快就被拽进了酒吧的气氛中,开始对着台上三个脂粉气十足,正扭腰摆胯的长发男青年吹起了口哨。对手一撤出,安娜也恢复了恬静本色,摆弄着从可罗那瓶嘴上拿下来的柠檬片,小口啜饮着金黄色的啤酒,很淑女,很淑女。

    服务生把一个巨大的,船形的果盘端了上来,外带着一打百威和一瓶金塔其拉。我兄弟就是我兄弟,还记得他哥哥我爱喝百威。小姑娘建议玩色子,服务生说这位先生已经要了,一会就来了,说着指了指小天。小天后背马上挨了亲热的一拳,我不仅摸了摸自己的右肩,周杰垂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余味,触手生香。哈哈,他姑父的。
  
  小天笑着对我说,哥,你看这世道变了,现在都是女人打男人了,连最..爱打老婆的高丽棒子都爱上了野蛮女友。他们丫要是早点改邪归正的话,咱那酒吧说不准还在开着呢,哪至于到这里来挨宰。安娜一听,问我,你们还开过酒吧?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我心说了,您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谁成想咱俩这么合拍,能交往如此之久呢?终于有了发言机会,小天当然不会错过。你不知道,嫂子,那会我哥开的酒吧在五道口,生意还算过的去,五道口是韩国鬼子扎堆的地方。有天晚上,我和我哥,还有几个他的同学,有没有丁聪大哥啊?我说好象没有。小天继续陈述。
  
  本来大伙喝酒吹牛挺高兴的。旁边一韩国鬼子坏了我们的兴致,..,..竟然打和她一起来的那姑娘耳光。那小姑娘是中国人,也够贱的,根本不还手。我哥先冲上去的,给了那孙子一酒瓶,我们几个当然也没闲着,捎带脚把那一桌高丽人全给收拾了。我哥贼过分,楞要让那韩国人跪地上,对着酒吧里每个女顾客抽自己耳光。安娜笑了,看不出高阳还那么有血性。我摆了摆手,故做谦虚,没什么,没什么,年轻气盛啊。也合该那家伙倒霉,那会我姐刚和他韩国男朋友分手,我早就想找个韩国人练练,可惜,练错地方了。
  
  小姑娘也顾不上色子了,瞪着大眼睛问后来呢?我说后来当然是哥哥我进去吃了几天公家饭,酒吧停业整顿。出来后生意也不见是很么起色,我就把丫给盘出去了,一心一意给现在的老板打工,做文化人。

    时光不在,百威依旧。在洋品牌的啤酒里,唯一能够给燕京打替补的,也就百威了,虽然哥俩的口味天差地别。但酒如女人,要是替补和正选差不多,相信世界上一定会少了二奶这样的名词。
  
  小天还在继续兴奋,哥,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比如说喝啤酒吧,在饭馆里要是对瓶吹人说咱没文化,在酒吧喝啤酒要是用杯子就成了没品位了,真..奇怪。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姑父的,什么世道?在小天的要求下,服务生打开了塔其拉。倒进杯子之后,对上一些雪碧,盖上酒吧给的盖子,轻轻晃动,然后对着桌子一砸,泡沫溢满酒杯,一饮而尽,怪异的辛辣直窜喉底,口感上比二锅头差很远,但由于过程的丰富也使得喝起来小有趣味。大家都是泡吧老手,第一杯干掉只都,就开始人手一色子罐,行起酒令来。一开始是四人游戏,大伙玩一种七八九的玩意,输了喝酒,但因为纯粹靠运气,一会便都兴味索然。只好改成二人对练,互相猜对方的色子 点数,游戏过程充满了欺诈,陷阱等刺激的东东,俩姑娘一会就斗的不可开交。
  
  我和小天的主要兴趣还在嘴上,喝酒吹牛逼。我问起他上次跟我说的钢筋后面有很多事情什么意思?小天说他这次倒腾的几车钢筋都是薛建安帮着找的下家,他自己跟本没能力和大建材商竞争。我问他周转的资金是谁的,丫眼睛一瞪,当然是贷款啊,我这挣俩花仨的主,哪买的起十几车钢筋?我说你丫也能贷出钱来,咱们俩认识的银行人加起来,也就个在逃犯马建军老师,你一个小破私营公司能从..银行弄出钱?小天不好意思地笑了,哥,我当然没这本事,可薛哥有啊,找家信誉好的大企业挂,银行那头他好象也有人,就办出来了。而且下家特痛快,立马结帐,我已经连本带息还上了,今天晚上咱们吃喝的,就是这趟活的利润。我本打算还问问他老薛分了多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连这个我都问,显得太三八了。
  
  .,几年不见,老薛竟然脱胎换骨,牛逼大发了,..,得找个机会探探丫的底,瞧孙子这路数,背后一定还有更牛的人。
  
  安娜和小姑娘看来是棋逢对手,智力不相上下,俩人都把对方灌的不轻。小姑娘把一些盐抹在虎口上,喝完口塔其拉伸出舌头舔弄,醉眼迷离地问小天,亲爱的,你看我性感不?哈哈,酒真是好东西,本来多腼腆的小姑娘啊。安娜扒拉开我那盒中南海,从下面小天的万宝路里抽出一根,我赶紧给她点上,她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吞云吐雾起来。
  
  又要了一打百威,我的头也有些大,跟小天说,咱俩今都开不了车了,带会走的时候,去酒吧外头拽一出租车司机,给丫双份车钱,让丫把咱送回家。小天笑了,老土了不是?哥,现在已经有专门等着为咱们这些酒鬼开车的人了,人就吃这三里屯两条街上好酒的司机。哈哈,真..专业。北京真是日新月异,有专门下雨天在积水路段推熄火车的,有哥俩互相撞车骗保险的,现在又有专门给酒鬼送车回家的。要是哪天保监会同意酒后出事也在投保范围之内,我绝对不觉得奇怪。
  
  安娜抽烟的样子有些慵懒,和她平日里的干练刚好相反。我是怎么勾搭上她的?第一次见面也在酒吧?抽的好象就是Marlboro?那天有很多人,好象是在朝阳公元那头的酒吧。我给丫讲解Marlboro的历史,讲那些经典的广告段落,在酒精和我如同喷.速度的语言攻势下,俩人把问题带回了我们家的床上。今天,我要重温历史,不过对象变成了我兄弟小天。
  
  孙子,你知道这万宝路原来的目标消费群是什么吗?是烟民呗,我兄弟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亮。丫真是个天才,反应敏捷,语言洗练。我说是烟民,但是女烟民。丫说我怎么记得万宝路号称牛仔香烟呢。我说没文化了是不,来,哥给你好好讲解一下。斜刺里,看见安娜抿嘴一笑,眼神迷茫,她也想起了初次上床的那个夜晚?
  
  知道Marlboro的英文是什么意思么?跟你说英文有点对牛弹琴,直接翻译过来的大意就是“男人们总是忘不了女人的爱”,他们当年的广告词是“象五月的天气一样温和”,最过分的是,..老美连过滤嘴都染成了红色。小天看向安娜,我老婆点头,同意我的说法?那后来怎么变牛仔香烟了呢?
  
  当然是销路不好,只能转型变性,卖给更爱抽烟的爷们了。小天哈哈大笑,美国人有意思,把女的变男的就牛了。咱们要牛呢,得..挥刀自宫才能天下无敌,刚好俩走向。
  
  小姑娘已经坐不住了,趴到了小天的腿上,象只温顺的小猫,我兄弟一手轻轻抚摩着她的头发,一手紧紧攥着啤酒瓶。现在的状况,虽然有一点颠倒,但还是应了孙子的座右铭“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
  
  我拉过安娜的手,她顺势也把身子靠了过来,微笑不语。想想刚刚还在回味周杰的拳头和小手,现在却揽了另外一个姑娘在怀里。我是贪婪还是无耻?
  
  台子上一女孩模仿我最喜欢的许美静,轻声哼唱:你总爱让往事跟随/怕过去白费你总以为/要体会人生/就要多爱几回/与其在我怀中枯萎/宁愿你犯错后悔/飞向梦中的世界/留我独自伤悲/与其让你在爱中憔悴/宁愿你受伤流泪/莫非要你尝尽了苦悲/才懂真情可贵?哈哈,多么宽容的女人啊,我的安娜应该不会比她逊色,起码我有这个信心。但问题是,我和安娜出了性之外,有真情么?我猜不出来,太累,还是喝酒把自己灌醉省心。
无地自容62
  
  酒吧或者歌厅里,永远充斥着一种..,他们把自己的胃当作粮食和酒水的旅行车,这里的厕所则是终点站。每次看见..们摇摇晃晃扶着墙,对着马桶或者小便池深情呕吐的时候,我都有打他们丫挺的冲动。今天也不例外,进厕所放水的时候,又看见一孙子在那如同癞蛤蟆般不停张开闭上自己的臭嘴,污物已经遗撒到了小便池之外,丫的鞋面也五颜六色了。我放完水,过去拍了拍..的肩膀,哥哥,喝不了那么多就别逞能,这么个吐法,长八个苦胆也不够啊。孙子根本没空理我,依旧在那啊啊地完成呕吐大业,一口味道奇特的东西借助我拍肩膀的力量喷薄而出,丫的眼眶里也挤满了幸福的泪珠,我赶紧捏着鼻子,闪身而出。
  
  我进厕所这会,小天已经叫上服务生,让他去酒吧外头找个人给我们开车,顺便给自己要了点啤酒,给我要了杯黑方。我说这酒吧就是.蛋,干吗不卖二锅头呢?可以起个别的名字嘛,中国烈性威士忌什么的,名字不同了,价钱就要提上去。我坚信很多..会喜欢挨这一小刀的,横竖是挨宰,喝点对自己口味的玩意总能让人心理平衡一点。小天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我也没了说的欲望。进来的司机长的挺憨厚,我把椅子往外拽了拽,请他坐下,问他来点啤酒不?哥们真实在“您找我帮着开车不就是图个安全么?我要是再喝,那您找我还有什么意义呢?”小天纠正了他一下,我们天天喝酒然后开车,只不过今天喝的太多,其实少来点提提神,暖暖身子还是不错的。那司机坚辞不就,我们也就作罢。小天跟他说好价钱,俩人把手头的酒给干了,一行人就来到车边。
  
  我把钥匙给了司机,简单说了点注意事项。小天让安娜帮他扶着已经不能独自站立的姑娘,把我副驾的座位靠背摇低,然后把她抱了进去。我们仨则坐到了后边。我夸这孙子会疼人,怪不得无往而不利呢。小天说,我疼人是天性,不分男女,你也不是没被我背过。又想起了哥俩偷烤鸭的那个冬夜,小天背着我狂奔的情景,下意识地握了握丫永远干燥有力的手。司机很安静,没有职业出租车司机那种呱噪,他也没开收音机,车里一时很安静。甚至能听见那女孩轻微的鼾声。

    安娜稍微把她那边的玻璃摇下了一点,冷风窜进来,象针在扎。想起了前年冬天轰动一时的,爱滋病人在天津北京用注射器扎人的事情,不仅哑然失笑。弱势群体只有全无退路,做出疯狂之举才可能引人关注。

    小天点上根烟,也把他那边的玻璃摇下一点,把烟盒举到我跟前,我抽出一根。他又隔着我递向安娜,安娜摇头拒绝,从包里拿出自己习惯的点五的中南海。看来老美的策略是对的,这万宝路确实不怎么招女性待见。当然,她们喝酒的时候除外。摸了摸兜里,竟然没带打火机。原来烟和火机都搁仪表盘那台子上了。我把嘴凑向安娜,来老婆,借个火。安娜没搭理这茬,直接把打火机塞到我手里。有点失落。窗外,三环边上的路灯发出幽暗的光,或许,它们和我一样,都在内心深处潜藏着无法言说的忧伤?
  
  土想起来小天说过的囤积板兰根的事情。孙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这事没跟你商量,我自己做主了。今个白天,我的第一批货已经发到南京,银行划帐单子也传真过来了。不出意外的 话,这第一笔是抄上了。我问还是从老薛那找人贷的款,小天点头称是。我说我问你这事也是这两天又听了不少传闻,觉得你的主意说不准可行,想跟你再合计合计,没想你小子比兔子还快。小天说你不是告诉过我,兵贵神速吗?我摆了摆手,做生意这玩意,我得拜你为师,兄弟。哥俩同时喷出个漂亮的烟圈,但转瞬就被冷风干掉了,凌乱不堪地飞了出去。
  
  我说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有好些骗子搞假单子传给你,让你吃定心丸,实际上那头根本没划。小天说这个你放心,我车上跟着人呢,我这头没电话,南京人根本卸不了货。我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去的几个人哪顶事啊。小天拍了拍我的肩膀,哥哥,这些年喝酒真把你喝的没胆了,我就跟你说一句,你放心,不会出事的。南京那孙子我也打过交道,知道他全部底细,坑我他不是找死么?看着丫目露凶光,我终于放了大半个心。

    说到板兰根,小天讲他刚到北京的时候,原本身份是长春某药厂的药品推销员,所谓药品推销员,实际上是药厂外聘的一只游击大军,没有底薪,不会给药厂造成任何负担,药厂只许诺你的药品价格折扣,也没什么培训,剩下的事情就是去医院撞大运了。不过在和医生打过俩礼拜交道之后,我兄弟就彻底绝了做一个优秀药品推销员的念想,转而做了街头游商。我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丫有过这种经历,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小天说,哥,其实我贼好面子,这么丢人的事,哪好意思说?现在兄弟我又倒腾上药材了,从哪跌倒,又从哪爬起来了,所以就不避讳了。忽忽,这孙子内心还有如此丘壑,看来我还真得对他刮目相看。
  
  小天说起了他短暂的药品推销史。
  
  医院里进某种药品的权力集中在两个人手里。一是药剂科主任,二是本药品对应的科室主任。俩人谁更牛一点呢?一般是药剂科主任,这个位置在医院是副院长都不换的。不过,如果对应用药的科室主任是个巨牛的专家什么的,就另当别论了,估计能够平分秋色,甚至略胜一筹。各大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一般都很忙,当然,没人知道他们忙什么,但就是忙。一个礼拜呢,只能拿出两天来接待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药品推销员,而且基本算俩半天。所有人都珍惜这机会,一大早就来排队。小天第一次去的是某家军队医院,排队方式很奇特,很有医院特色。一小护士按大伙来的先后次序收名片,然后码放在主任案头。这些推销员呢,就或坐或站着在走廊里等待被接见。有老来的,和小忽视混熟了的,名片能被放的靠上点。象小天这种初出茅庐,满口东北大茬子的年轻人,自然是被放到后之又后了。(凭心而论,我兄弟长的相当英俊,但那会毕竟年轻,又刚进北京,没什么自信,所以没得到小护士青睐)
  
  药剂科主任是个老太太,宝相庄严,喜怒不行于色。每个推销员在她跟前背完药理药性,单价折扣,代理医药公司之后,就会被示意起身离席滚蛋。在他们起身的瞬间,老太太会把他们的名片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不要指望很忙的主任们能记住您的尊容或者大名,起码,在药剂科的接待室里,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里充其量是条拥挤而毫无用处的栈道,而陈仓在哪,年轻的小天还没摸着门道呢。
  
  好不容易轮到了自己,小天点头哈腰地坐到了老太太对面。刚要开背,主任竟然先发话了“到点了,我得吃饭了,你下次再来吧,小伙子。”我兄弟一听就楞了,好不容易排到自己,老人家竟然要吃饭,好歹让自己把这背诵的处子秀给表演完啊。于是慌了,口不择言“阿姨,别介,您看我刚排上,就耽误您几分钟,呆会我请您吃饭好不好?”主任霍的一下转过头,目光如炬,盯着小天“别介?你知道别介俩字怎么写吗?谁是你的阿姨?你凭什么请我吃饭?”小天回忆说,当时他自杀的心都有,但凡对面唾沫星子乱飞的是个爷们,他绝对大巴掌抡上了。最郁闷的是,自己并没觉得说的太错,对方竟然如此大动肝火。下来听旁边的老油子说,没有人敢在主任要休息的时候,还要求人继续听自己白话,他是头一份,老太太当然要急了。
  
  老油条估计以前是个文学青年,还摇头晃脑的告诉小天‘功夫在诗外’,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老油条的话点醒了他。那会小天还没到我们学校蹭我的床住,而是和一批他这样的医药推销大军扎堆住的地下室旅馆。在经历了“别介”风波之后,孙子决定先学习点经验,多找老油条这个系列的聊天。
  
  于是用了好几个晚上,请人改善生活,换取人家的宝贵经验。所谓改善生活,不过是把大伙用快餐盒吃的饭,还原到盘子里而已。但坐饭馆里吃饭,和蹲在地下室走廊里吃的感觉还是有不小差别的。几两小酒下肚,哥几个就开始向小天诉说酸甜苦辣和远大前程。他们告诉小天,不能挨家医院晃悠,中国的西药大多疗效差不多,医院呢,一般会在一定时间内更换一些效果大致相同的药品,要找那些近阶段有换品种动向的医院下手。不要强调药理药性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第一,要想办法亲近药剂科主任,让他们觉得你可靠,起码得让人肯在私下里见你。第二步就是钱的问题了,咱们拿一成,人家拿九成都得认,谁让咱非求人不可呢。最难的就是第一步,合资大药厂可以明目张胆拉拢腐蚀,搞酒会,新药庆功什么的。咱们呢,没那么强势,主要靠感情牌。至于怎么感情法,就得自己琢磨了。
  
  小天虚心地问,完成第一步需要多长时间?哥几个说运气好,够聪明的话,一年左右就差不多了,要是背的话,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有响动。小天一听,心就凉了半截,以他的盘缠,坚持几个月就得弹尽粮绝,还别说以年为记数单位了。那哥几个还在说着,某某现在嗑下了哪家大医院,已经开上什么车了,自己那家好象有点戏的时候,我兄弟已暗下决心,死活不干这行了。

   
    或许是药品推销对小天的摧残太大,我很少见到孙子如此滔滔不绝。他说除开药剂科黑之外,诊室,病房也白不到哪去。

    医生开药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药厂给的回扣多少。这样看来,医生喜欢用价钱偏高的药就容易理解了。青霉素几块钱一针,功能和它差不多的奥复星上百,哪个更有可能给高额回扣,简直一目了然。诸如手术红包,死亡了不能拿走病历等等劣迹,真正是罄竹难书。我说你丫只干了俩礼拜就总结出这么大堆来,要是干上几年,完全可以弄本医院黑幕的书来,说不准你就成名人了。

    小天说哥哥你真敬业,啥时候都不忘琢磨做书的选题,你们老板有了你这样的员工,真是福气。不过我确实没办法再熬了,俩礼拜都把我的小心弄的洼凉洼凉的,干上个一年半载,我还不得直接换个身份进了医院?说的安娜都乐了。把小天两口子送回家,我和安娜互相搀扶着上了楼,连澡都没洗就滚到床上,纠缠在一起。

    将要离别,俩人都有些伤感。但我们要化伤感为力量,找寻肉体的欢娱,将做爱进行到底。夜已深,城市在沉沉睡去,有多少我和安娜这样的男女,在那些寂寞或者热闹的角落,用最原始的方式,追逐快乐?生命太绝望,几乎关闭了走向欢乐的所有通道,只留下这样一把荒诞的钥匙,让我们沉沦其中,直到被死亡最终收藏。机场辅路的名字很好听,杨林大道,估计灵感来自道路两旁颀长的杨树。

    有阳光的午后,在杨林大道上开车或者坐车都很惬意,车子在班驳的光影间穿行,不是有某缕调皮的光打到脸上,让人眼前一亮,但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有了机场高速,我们就离这种特别简单的快乐很远了。我们要在高速上聚精会神地飚车,节约出时间来,去制造程序复杂的虚假快乐,或者用它们体验更大的空虚。安娜是晚上的飞机,过了四环,机场高速上车辆明显稀少起来,更为幸福的是,基本没有面瓜肉蛋,轻轻一给油,车子就开到了一百四,灯光打在前面车辆的尾部,兰色的车牌子反射出好看的光芒,赏心悦目。说到车牌子,去年年底弄了个闹剧,要给市民选择个性化车牌的机会。

    结果呢,压抑坏了的国人变着花样的往新奇怪里走,什么SEX001,什么USA911的全出来了。穷凶极恶的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很快,这些真正个性十足的牌号全上了报纸,电视,有关部门坐不住了,扭头宣布此举缓行。当年鲁迅先生高呼肥厄泼赖应该缓行,必须痛打落水狗,现如今,我们的个性车牌也要缓行,..们活该没有个性自由。给点阳光你们就灿烂,给点颜料你们就唱花脸?个性?个性大的过国情这个无所部包的帽子?

    离机场越来越近,高速路最右边的紧急停车带码了一溜车。安娜问我,为是很么每回来机场都能看见这一景观?我说你们小子人群只关注自己,从来不留心生活,不了解底层大众的思想。机场的停车场是六块钱一钟头,过半小时就按一小时收,布道半小时就按半小时收,五块,六块就是一份盒饭,五块就是一包中南海外带一打火机,这帐不能不算啊。来早了,或者飞机晚点了,在这里等等,饭钱,烟钱不就省出来了?安娜笑了笑,也不知道小资怎么招惹你了,不挤兑人家你就难受。要不,我回来的时候,你如果接我,也先跟这等着,我到了给你电话,咱们也省包烟钱什么的?

    我心里说,您回来还要我接?说不准在来或者回的飞机上,您就开始了感情新旅程,咱们GAME OVER了呢。

    当然,这种极富个性的.蛋事情更可能出自我的手笔。快到侯机楼的时候,已经能远远看见刚刚飞起的银色的大鸟们在空中笨拙地舞蹈。某些..说,这玩意是全世界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我一辈子也不信,放个风筝还经常有断线飘没了或者掉下来的时候,这么大的一家伙可比风筝容易掉多了,况且,它还装着那么多满脑子沉重垃圾或者龌龊念头的狗男女们。

    安娜去办登机卡,我斜了一眼她包里半露着的书。忽忽,已经不是诺齐克,改香港人画的小猪麦兜了。前一阵我听说一叫几米的挺火,好象是鼓捣地铁的,怎么又改猪了?

    苏童老师刚写了个比较一般的小说,《蛇为什么在天上飞》。我觉得应该建议做麦兜的出版社,把他们的宣传通稿定名为“让猪陪小资们在天上飞”。

    在入口处,我们轻轻拥抱。我附在安娜耳边,悄声说,相对于你的离去,你的到来微不足道,亲爱的。

    说完这句话,我心情复杂,难道我想永别?我真有那么龌龊?

    安娜沉默不语,给了我一个轻吻,转身而去。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多年前,风流的张朝霞那或许真诚的眼泪。

    可问题是,当身边的人不再屑于欺骗的时候,我却不敢相信真诚了。手机总是善解人意,在我即将被..问题困扰的时候,适时站了出来,在手心里嗡嗡震动,感觉很舒服。

    站在机场进进出出的人群中接电话,很容易产生时光交错的感觉,身后是前生,眼前是来世,一样的陌生,一样的不可捉摸。想起很多..讲〈黑客帝国〉有狗.哲学意义,想象力丰富。哲学我不懂,不敢妄言,但说到想象力,丫差得太远,连近在咫尺的无线上网都预计不出来,不能拿手机穿梭于虚拟和现实,却让所谓的救世主在各个电话亭间疲于奔命,真..够傻。于我而言,电影史上只有一部想象力超群,不可逾越的片子,那就是〈ET外星人〉,完美无暇,每当看到那拨孩子骑着自行车飞上高空,我甚至都能激动地勃起。
  
  他姑父的,想到电影,就想起周杰,这个电话要是她打来的该有多好。可惜,生活总是不能尽如人意,那头是小天。“哥,我跟薛哥他们在茗仁喝茶,把肠子都涮干净了,想找你一起吃晚饭,薛哥问您赏光不?”旁边是老薛不怀好意的贱笑。赏光这么装逼的词汇不可能出自小天的原创,我态度恶劣地问去哪吃,老薛接过电话说想去高艳那个海鲜酒楼看看。我说去我姐那吃可以,但前提是不免单不打折。老薛有点急,瞧不起哥们是不?我们给两倍的钱好不好?我说我当然没意见了。
  
  小天知道高艳酒楼的位置,于是分头往那发。夜色如水,四处闪烁的灯光就象是埋伏的鱼饵,我和我那乖巧的马自达是等待上钩的鱼,不知道将被哪盏灯光给俘获。虽然已经是夜晚,北四环照旧车流如织,肆无忌惮的大货车呼啸而过,取代了白天张牙舞爪的大公共。我说过,四环这个名字起的不好,谐音是死缓,也就意味着这条环路上不堵车只能是暂时的。我是半个天才,结果被我不幸言中,她只在刚被修好的几个月里过了点畅通的日子。
  
  估计给我打完电话,老薛他们还得在茶馆白话会,拖沓是他们这些小官僚的风格。我到的时候,..们连影子也没见着。酒楼晚上的生意还算不错,散桌给坐满了大半。高艳不在大堂,我径直问服务员有没有包间,小姑娘说帮我看看,扭头往里面跑去。玻璃钢里那些海产品半死不活地游荡着,等待食客们在菜单上给它们丫划上死刑的标记。高台上的钢琴孤零零地摆放在那,楚楚可怜,她能接受当年报考军艺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变成如今伶牙利齿的老板娘么?
  
  还好,幸存了一个包间。我跟服务员说了我姓高,呆会我的朋友们到了,把他们领进来,自己先走了进去。在包间的厕所里放了水,然后从茶几上拣了本〈读者〉,直接翻到中间,找笑话看。沙发很舒服,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真皮,而是布艺的,少了股怪味。
  
  得承认我的预见性很差。老薛他们来了之后,根本就没找什么姓高的客人,而是直接嚷嚷着叫老板娘出来。结果是,高艳和他们一起来到了我所在的包间。当时,我正被一讲婚外恋的段子搞的前仰后合,他们近来也没能把我整严肃,依旧咧着嘴狂笑不止。我姐白了我一眼,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打招呼也就罢了,还自己往里钻,您这是突击检查呀还是微服私访?我说这两样吧,按老薛脑袋上合适,我偷摸地进来,主要是不想让你知道。要不,呆会结帐的时候你打折还是不打折啊?说着,瞟向老薛。他XX的,薛猪从走进来的一路,眼珠子就没离开过高艳。我不得不提高声音,薛队长,咱们打折还是不打折啊?孙子总算缓过劲来,当然不,不打折了,艳子姐。哈哈,丫还记得小时侯大家对我姐的称呼呢,看不出来,薛猪不但不衣锦夜行,还很念旧啊。
  
  高艳微微一笑,打折不打折,你们先吃完再说,我找个领班招呼你们,现在比较忙,呆会我过来陪你们聊会天,叙叙旧,听说安子现在混得牛大发了,得好好取取经,回头让高阳他姐夫学习学习。老薛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姐,您就别损我了。我姐出去以后,点菜的当口,丫把一起来的几个人介绍给我。一个是某银行信贷科的主任,也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姓张,不过是大院里的,我记不住,不知道老薛怎么勾搭上的。还有一个是某区区委的,好象姓金,姓金那孙子起码得四十好几,奔五张了,却带了个二十多岁的南方娘们,说话嗲里嗲气的,很伤胃口。不过长相尚可,不至于影响食欲。薛猪介绍说是金主任的朋友,还冲我挤了挤眼睛,我会心一笑,冲那女人点了点头,就再也不打算搭理丫挺的。

    小天这孙子最近有些烧包,竟然点了三百多一瓶的精品二锅头。服务员给每人都倒了一小杯之后,小天举起被子郑重其事地站了起来,“在座的都是我大哥大姐,我一外乡人,能在这天子脚下混口饭吃,全靠各位帮忙。今天,借着这点酒,兄弟表达点谢意,..三杯,你们随意。”说完,孙子没用服务员帮忙,自斟自饮,一口气干掉三杯。我知道,丫平常基本不喝白酒,今天不知道又憋着什么坏呢。剩下的三个男人都把杯中酒给干了,那姑娘只是抿了一口,就直接喝起了单独要的大杯鲜榨草莓汁。不过说实话,真没有多花钱的坏处,这精品就是比普通二锅头好,味道更醇厚,上返的香气更隐蔽,更柔和,也更持久。
  
  姓金的副区长显然是个老混混,喝完后马上竖起拇指,夸小天有血性,是条东北汉子。然后追忆起自己当年去东北出差,和东北人拼酒的壮举。.,十个老头九个好汉,这道理我明白,但老家伙不到一两酒就开始抚今追昔,大吹牛皮还是让我有些意外。还好,有我八面玲珑的兄弟对付他。每当孙子说到东北的风土人情,酒令规则时,小天都会一边肯定他的描述,一边夸奖丫的记忆。同时频频举杯,陪老流氓抿上一口。区长旁边的女孩,也不安分起来,不时瞟向我兄弟,眼睛里水汪汪的。
  
  高艳请的厨子看来不错,卤拼做的相当好,很下酒。我和那个姓张的小学同学,一人含着半拉卤鸡蛋,互相交换了名片。然后就是喝酒,与老薛一起回忆起快乐的童年时光。我说小时候我们胡同的孩子可没少受你们大院的气,主要是我们不抱团,尤其还有薛猪这样经常临阵脱逃的。张科长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们比我们幸福,在心理上你们占优势,你们的父母大多是土生土长,我们不同,父母几乎全是后来的,甚至连口音都跟你们的父辈不同。我们被当做外来者,没有对这个城市的归属感,大院把咱们隔开,大院也是我们最后的堡垒,潜意识里为了分得主人的权力,就只有争斗。老薛说,咱们算好的,没赶上文革,小打小闹而已。要赶上文革那会,咱哥仨还指不定能不能活着在一起喝酒呢。我们俩听了也哈哈大笑,三人碰了碰杯,都抿了口酒。
  
  这边说到文革,老金同志马上不甘寂寞地插了进来。我有些厌恶地瞥了丫一眼,小天看出了我的不耐,举杯冲我晃了晃,哥俩遥相互应,一饮而尽。老薛和金区长从文革讨论到解放战争,从北京飞到了慕尼黑,从防空洞发展到冷战。老流氓一杯茶水一张报的机关生涯极大丰富了丫的谈资,口若悬河的样子使丫显得极为渊博。老逼说的性起,把衬衣从腰带里抻了出来,从冷战发挥到核武器,给我们讲解起原子弹和氢弹的区别。说实话,我都有些被吸引,开始认真听他白话。丫抿了口酒,喝了一大口服务员给续上的茶水,“你们知道吗,原子弹的能量,来自核裂变,将铀原子分裂,氢弹的能量,则来源于核聚变,将氢原子聚合。知道不,聚合的过程就和太阳产生光的过程一样。氢弹的能量最大可以达到原子弹的一千倍。”
  
  老家伙再说什么就没听清,我想起了我那个被毙掉的伊拉克选题。美国人现在还在那划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果我们以这个为引子,弄本关于杀伤性武器的伪科普书,会不会是个好主意呢?很多..现在把研究伪科普当成热点,一本基本没人看得懂的《时间简史》都被追捧成那样,不能自理的作者受到了明星般的礼遇,咱们要是弄点能看懂的科普,搞个活蹦乱跳的老外来折腾一把,说不准也能从..们兜里掏出钞票。对,如果不喝高的话,回家上网查一查这方面的科普书。
  
  被刺身的龙虾照样狰狞,但并不影响大伙对付丫细嫩的肉。蘸料里的芥末公德无量,特别够劲,把滔滔不绝的金区长给呛了一下,老家伙在流出眼泪的同时,停止了演讲。旁边的小朋友忙不迭地帮丫垂背,眼睛却依然不时地瞟向小天。我兄弟却目光晶亮,满脸关心地盯着咳嗽不止的老流氓。
  
  服务员又帮我斟满酒,我冲老薛和张姓同学举起杯子,算是邀请,俩人也举了起来。我说让咱们三个同学走一个吧,你们都功成名就,只有我还是一社会闲散人员,给两位丢人了。说罢,整杯仰进了脖子。他们俩也喝掉了酒,老薛抢在张科长之前说,哪里,你丫是文化人,散仙啊,我们是公仆,下等人。
  
  我刚要反唇相讥,包间的门开了,我姐翩然而至“谁是下等人,我们酒楼可不欢迎下等客人啊。”

    包间里本就灯火辉煌,高艳一进来,显得更加亮堂了。老薛殷勤地为他艳子姐介绍每个朋友,高艳连说欢迎光顾,希望以后常来,大家点头附和,搞的跟..国母接待大员似的。高艳要了个杯子,倒满酒,轻轻拈起来,敬了大伙一杯。她不象我们都脱了外衣,而是穿着毛料西装,暖气很足,鼻翼一会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杯酒下去,面颊也微微泛红,美艳不可方物。我捅了她一下,要是在这聊会,就把外套脱了。高艳没看我,对着薛建安说,还有俩包间的老客人得去招呼一下,等收拾妥当了再安心过来叙旧,你们慢慢喝着,既然是安子的朋友,就不是外人,我就不假客套了。薛猪连连称是。我姐嫣然一笑,扭身出去了。
  
  金区长看着高艳的背影,可劲夸她漂亮。老薛有些得意,不停搓手,整得高艳跟他姐似的。我赶忙谦虚一下,说我姐漂亮倒还算漂亮,可就是脾气不好,哪里比得上您这位小朋友温柔体贴,举案齐眉呢。也不知道老家伙是真喝多了还是城府太深,总之没理会我话里话外的揶揄,哈哈大笑起来。放肆地搂住那小姑娘的肩头,嚷嚷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例汤上来的时候,两瓶二锅头已经见底。主要是我和小天喝的。老薛和张科长喝的都比较克制。金区长主要是没时间喝酒,他的嘴不但要不停说话,不时还得对付举案齐眉的小蜜给搛的菜。小天喝酒勇猛是为了表现诚恳态度,我呢,主要是不喝白不喝,无所顾忌。小天还想要第三瓶,被薛猪给拦住了。丫说呆会艳子姐不是过来吗,问问她喜欢喝什么。小天于是作罢,冲我使了个眼色,哥俩一前一后进了厕所。
  
  “哥,给我办贷款的就是这个张科长,人很老辣,滴水不漏,是个狠角色。”我问那姓金的老流氓和你们什么关系?小天告诉我金区长其实是老薛媳妇的远房舅舅,因为带着蜜,老薛没办法那么称呼,孙子主管基建,手底下有不少肥活,今天宴请的主角就是这个老流氓。说到主角,小天加重了语气,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对金区长的态度。我高阳虽然混,不是玩意,但也不能耽误我兄弟的收成啊。我拍了拍丫的肩膀,给了丫一个你尽管放心的眼神。哥俩会心一笑,走出了厕所。
  
  外面的讨论已经回到国内,回到了即将举行的两会上。金区长不自觉地把音量放小,开始评述中央和北京各个大员的上下问题。说到那些响当当的名字,老家伙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对每个大员的背景现状,丫都倒背如流,分析起来头头是道。党团军政,是非功过,在老流氓嘴里娓娓道来,听的我脸红心跳,兴奋莫名,比看毛片都刺激。怪不得都说权力才是男人的最高欲望,仅仅听听别人的权力斗争就足以让我们激动,假如真的涉身其中,谁..还需要女人?
  
  说这些的时候,老流氓是绝对权威,我们都插不上。直到后来谈论是非功过,谈到了刘晓庆,大家才参与进来。不过我们更熟悉的是风花雪月,什么大牌演员参拜靖国神社呀,什么小甜妹究竟爱钱还是爱人啊。群体讨论,气氛更趋热烈。
  
  高艳再进来的时候,身后的服务员端着两瓶红酒。她换了身淡紫色的薄毛衣,袖子挽到了小臂一半的地方,挨着那个小姑娘坐下。笑吟吟地说,我和我妹子坐一块,大家照顾一下女性,咱们改喝红酒吧。老薛有言在先,大家自然没别的意见。况且,老薛和张科长都不是贪杯之人,老金喝酒不过是要个话引子而已。法国葡萄酒远远不如二锅头,甚至还不如龙虾腿熬的大米粥。我对高艳有了一点小小的意见。不过我姐根本没空搭理我,正跟那位张科长回忆他们的小学时光呢。..,我都不记得了,他们不过是在捕风捉影,寻找谈资,拉近距离罢了。
  
  有了女人,尤其有了高艳这么活泛的女人,酒桌上当然不会再出现诡谲的政治风云,取而代之的自然是春色无边。我被难喝的红酒坏了心情,记忆力也衰退不少。只记得其中一个比较精彩的荤对子,能记住它主要是因为横批是我猜出来的。对子是:一上一下并非阶级压迫,几进几出造就四有新人。横批是洋务运动。
  
  玻璃窗上蓄满了水汽,令外面黑暗的天色更加模糊不清。包间里的男男女女各怀鬼胎,虚假地快乐着。

    仔细想想,在辞去人民教师的光辉职业以后,我一年之中没喝酒的晚上不会超过30个。酒精已成为我最亲密的朋友,爱人,对她的爱已经根植入了我的灵魂。而且,这种爱汪洋恣肆,无所顾忌,不须遮掩,不忌场合。比如现在,满桌子的红男绿女谈笑风生,我呢,则在偷偷和服务员后给拿上来的二锅头约会,对他们的扯淡基本充耳不闻。辛辣的二锅头如同小刀子,切割着喉咙,那种快感无与伦比。可能我脸上不时溢出的来历不明的笑让小天有些困惑,孙子轻轻喊了声“哥,你没事吧。”我向他摇了摇装二锅头的小扁瓶,绿色的小家伙在灯光下显得乖巧体贴,真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小天冲我吐了吐舌头,他这种啤酒战士永远不能理解二锅头的美,所谓妙处难与君说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词汇。
  
  有了我兄弟的提示,我尽量把精力分一小部分出来,关注桌面上其他的人,给自己找回一点礼貌。现在的对阵情况是这样的,老薛在给金区长敬酒,小天在旁边跟着起哄,张科长则和高艳互相倾倒做信贷和做生意的苦水。两人的表情有些动容,看来都说了不少真话。高艳说做个民营小公司太难,做到一定地步呢,资金就是个大瓶颈,把你卡那,上不来下不去的。而银行,对私有企业一概是红灯,想贷款基本没门,甭管你项目多好,信誉多高。张科长说银行也有银行的苦衷,贷款给国企叫输血,即使形成呆坏帐也没什么责任,政治任务啊。可贷款给民营企业,出了事情就搂不住,谁愿意担那个风险啊。
  
  那边喝完的老薛插了进来。不愿意担风险?老同学要贷款你也不肯担点风险?张科长赶紧摇头,说咱们自己人就另当别论了,只要艳子姐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高艳抿嘴一笑,我可是当真了,你张科长以后可不能翻脸不认帐啊。金区长也掺合进来凑热闹,现在就让小张签字画押,季布一诺不过千金,咱们张科长这一笔下去何止黄金万辆啊。他姑父的,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在逃的银行小职员马建军,那张清秀怯懦的脸又在我面前晃悠。孙子不过卷了百十万块钱,就不得不亡命天涯。而象老张这样的,动动笔几千万就可能成了呆帐的主,却总能风光地流连于京城的茶楼酒肆,潇洒至极。生活,生活真..是个怪胎!
  
  夜更深,大家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先后响起来。不消说,是家人在询问位置或者催促,宴席该散场了。小天要结帐,高艳不干,说这顿算她请老同学。薛猪坚决不同意,说如果我姐不收钱的话,以后就没办法来了。僵持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以一定的折扣收了钱。高艳在服务员的耳边说了点什么,出门的时候,除了我的,每辆车的旁边都是一黑色的塑料袋,估计是些干货海产品。..,陈思民这孙子真是有眼光,蒙到我姐这样的媳妇,太..划算了。看着那几位簇新的别克或者帕萨特,我的心理有点失衡,应该跟我这准姐夫要辆更好的车。
  
  老金流氓的小蜜已经喝的姹紫嫣红,没进车门就可劲往老家伙身上贴,看来他是没办法接茬娱乐了。薛建安接老婆电话的时候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看来也不具备夜不归宿的底气。张科长和老婆的通话倒是很沉着,有大国外交的风范。但对我和小天提出的娱乐邀请也婉言拒绝了,理由是太晚,明天上级银行领导视察,得养足精神对付。
  
  高艳问我喝成这样还能开不?小天说他开,他今天喝的不多。高艳叮嘱了半天要小心,然后和那几位一一握手到别。或许是喝多了的幻觉,我总觉得老薛握我姐手的时间长了点。
  
  小天走到金区长车边上,从里头接了个纸条,返身钻进我的车里,大家迅速做了鸟兽散。我问小天拿了个什么纸条,孙子说是金区长小蜜的住宅电话。薛建安向老金推荐小天的装修水平,老流氓有些心动,想让小天帮着把丫藏娇的小金屋重新鼓捣鼓捣。也算是投石问路,看看我兄弟够不够机灵,有没有合作的潜质。
  
  车子打着一会,有了暖风,迎面吹来,很是舒爽。小天建议哥俩去蒸个桑那,放松一下。我本来打算拒绝,但想想反正回家也是孤身一人,还不如去洗浴中心碰碰运气,说不准能遇到个对得上眼的按摩小姐,败败亲密二锅头酝酿出的火呢。小天把收音机的音量关小,对我说,哥,我一直觉得作官的人都很小心,象薛哥那样。可你看老金,多明目张胆啊,到哪都敢跨着小蜜,也不怕影响形象。我说这你就不懂了,老薛年轻,还有上升空间,当然要夹着尾巴做人。老金呢,这辈子基本混到头了,只要不犯大错,也就是说,只要不站错队,一般情况就在这个位置上平安退下,自然是无所顾忌了。而且,他越不思进取,他的人缘就越好,没威胁啊,他的面子也就越大,能办的事情就越多,你丫将来从他这得的好处就越丰厚。

    法国人司汤达设计自己墓碑的能力显然不如写小说强,丫没让人把自己的墓碑搞成红黑两色已经让我很失望。更倒人胃口的是还在墓碑上写了几个大俗字,让我很是怀疑心高命薄的于连是否出自丫的笔下。那几个字是,写过,爱过,活过。证明这几个字俗的佐证之一就是半文盲小天特喜欢,经常套用。今天我兄弟又要套用了,一进洗浴中心,丫就晃着脑袋跟我说,哥,我那三过要改了。头两过还是喝过睡过,最后一过我想整成蒸过。我忙着换拖鞋,没搭理他。孙子接着自说自话,我觉得吧,原来的吹过不贴切,我最近两年,基本不怎么吹牛逼了,蒸桑那绝对比吹牛逼用的时间多。我回敬了丫一句,你丫吃的最多,干吗不叫吃过啊。

    中国人最牛逼的事情就是整口号,搞名人名言,或者直接从人文章诗词里往外摘,搞警句什么的。普通老百姓,比如我兄弟小天这样的,念叨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还可以理解,半文盲么,文化启蒙,由浅入深,念这个总比念脑白金就是好有前途吧。可气的是一些..文人,尤其是我们中文系毕业的..,生怕人不知道自己看了几本书,写文章别说没自己几句话,就是活人的话都不多见,恨不能满篇都是死人在说话。我倒不替那些死去的老逼们委屈,谁让你们丫想象力那么好,写出那么牛逼的句子呢?这就跟下葬时非弄好些金银珠宝陪着似的,招来盗墓贼再正常不过。我是替那拨孙子的键盘不值,本来早就印好了搁那的字,..们非要蹂躏键盘,再打一遍,真..太不人道了。
  
  话说回来,小天这孙子蒸桑那确实上瘾,丫说自己几天不蒸骨头都难受,而且丫蒸桑那目的纯净,就是为蒸而蒸,不象我心存杂念,老想睡个按摩小姐什么的。洗浴中心生意不是很好,人不多。桑那房里更没人,就我们哥俩。小天一个劲往碳炉里添水,嘴里还念叨,快过年了,很多外地人都走了,估计按摩小姐也没剩几个漂亮的。随着丫不停加水,温度越来越高,我懒得说话,拿湿毛巾蒙住脸,仰躺在木头靠座上,静静感受毛孔一点点张开的舒服瞬间。
  
  小时候跟我爸去澡堂子洗澡,喜欢泡最烫那池子的水,每次泡出来,都会浑身通红,有如烤熟了的小乳猪。害的我们老爷子说我绝对有未老先衰的潜质,因为喜欢烫的大部分都是老人。或许,我打小就对生命充满厌倦,想早点走完这可恶的旅程?可童年和过往那么美好,我怎么会有勇气和她们决绝?虽然等待我们的未来会是更巨大的不幸,但回忆还能和她对垒一小会,就这,给了我们继续苦难生命的理由。
  
  一桶水已经被小天加完,孙子出去又接了一桶进来。“哥,我今年是不能回去过年了,手头的事情太多。除了金区长那个活,其他的装修活我都放给手下的兄弟干了。我要专心致志对付板兰根,我琢磨着,这怪病折腾的动静还是不够,没理 由只局限于南边啊。”我乐了,孙子,你丫发国难财发上瘾了?98年你借洪水赚了一笔,今年又想吃这怪病,小心遭了天谴!小天亮出雪白的牙齿一笑,有钱不赚才遭天谴呢。你还别说,哥,我感觉特好,每回这种事情我都能压对宝,今年应该也不会出意外。我还能说什么?丫第一批发南京的板兰根赚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事实是最有说服力的。小天抹着脸上的汗水继续说,现在是板兰根,我估计还会有别的药材,我得跟北京呆着,离安国近,一有风吹草动,咱就直发安国,弄几车中草药,赚足银子。我说你丫刚来北京要卖药,最后不务正业卖紫荆花旗,现在干了建筑,又要不务正业地摸回老本行,你丫这不是闲得画圈玩么?
  
  小天又添了一勺水,说不是我画圈,是钱在绕圈玩,我得跟她走啊,哥。我合计着,如果这次能在药材上整一下,我就出钱咱再开个酒吧或者饭馆,直接写上,韩国人与狗不得入内。我说狗的打击范围太大,咱旨在对付韩国人,改成韩国人与猪不得入内。抱宠物猪的毕竟没多少人是不?哥俩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仿佛我们已经成了三里屯某个酒吧的老板。

    和小天的意气风发相比,陈思民依旧低调谦逊,还多了些疲惫。丫从福建兵分两路回来,一路是冷冻海产品,走冷藏车;一路是鲜货,走空运。时间安排的很紧凑,两头都通知了买家,要冷藏的直接到冷库那提货,省得搬进搬出的多费道手续;要活的就让他们丫到机场接货,老陈省了进城的运费。
  
  这些事情本来和我没什么关联,我姐盯冷库,老陈的副手在机场那边忙活。可高艳还是给我打了电话,抓我的壮丁,要我帮着去机场接一下货和老陈,另外的意思自然是让他弟弟去收拾些半残废的海鲜回家孝敬爸妈,因为这趟货一到,他们必定要忙的四脚朝天,短期内不一定有时间回家了。其实我是不太原意跷班的,虽然说公司里没什么事情,可去公司起码能有和周杰见面的机会,这姑娘现在对我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陈思民和那些老弱病残的海鲜。不过听见我姐电话里稍显沙哑的嗓音,我高阳多少还是有点心疼的。..,得去机场说道说道老陈,这还没过门呢,就被累成这个样子,跟你一毫无才情的水产贩子,应该是享清福才对,最后却成了不需要工钱的长工,太过分了!
  
  老陈的副手很朴实,把大多数员工都留给了老板娘,只带了一伙计,开着辆微型冷藏车就上路了.。我算计着开我姐夫的凌志更牛逼一点,况且,丫借给我的车油钱自理,断然没有花穷人油钱接富人的道理,于是把马自达扔老陈办公室那,开着大凌志招摇上路了。别说日本黑社会喜欢这车,是..好,首先是块头大,气派,可以弥补日本人自身矮小的缺点。另外是里头空间大,倍宽敞,要是组织个械斗,装个百八十巨长的日式弯刀没问题,三八大盖估计也能装这数。后备箱容量也大,装沙林毒气什么的怎么着也能塞几煤气罐。
  
  可能是没休息好,陈思民面有倦色。见了我依旧有礼貌的一笑“真是的,怎么麻烦你都来了高阳,来了也好,呆会挑一点海鲜给伯父伯母吃”。我使劲甩了甩丫伸过来的手,心里说到,还用你提醒,老子就是冲这个来的。货比老陈早出发却还没到,很多老主顾已经在货运处等陈思民了,孙子照旧客气地跟每个人打招呼,跟有的人竟然说起了鸟语,我很是反感,从旁边拣了张N天前的破晚报,回车里翻看起来。很..有意思,这张报纸上民工的出现频率比较高,一条小新闻是工头不发工资过年,几个民工要跳楼威胁,当然是外地的,咱们是首善之区,不可能有这种现象。还有一处说很多民工为了躲开春运高峰要加收百分之二十的票价而提前回了家,也不知道靠蹦子谋生的赵长贵算不算民工,他有没有提前回家?他姑父的,工农兵学商,民工分属哪个大科目?据说青岛已经有人提出要在公交车上划出民工专席,根据是民工形象和气味均对这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人民造成不良影响。.,小资中不多的国有品牌张爱玲说生命是袭华美的长袍,里面爬满了虱子。城市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这袭长袍里的虱子比较牛逼,能对袍子的针脚指指点点而已。
  
  我思考民工城市这种严肃问题的时候,陈老板的海产品已经到了。他们蝇营狗苟的开始交易,银货两讫或者打了白条之后,只剩下不多的十几箱了。老陈指着其中一个箱子,说到了公司我搬点回家,这里头是最好的鲍鱼,基本都是三头。我说我爸妈不好这么贵的玩意,弄几条不错的石斑老两口就很高兴了,陈思民笑了笑未置可否。
  
  坐进车里。老陈没让副手开微面回去,而是让他也上了车,还跟我假客气要不他来开,说还没感谢我帮他验车本,今天又让我来接,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你们南方人太假,我来一个指头的活都没干,主要为开你这黑社会专用车过过瘾,你还跟我虚头吧脑的,没劲。老陈没言语,他的副手把伙计打发走后说话了“哥们,一百多万坐.股底下能不舒服吗?开着当然过瘾。”听不出丫口音,不知道河北还是北京的。管他呢,有人犯贫兄弟就高兴,我点了脚油,回头说“那不见得,您弄一百万糊个纸马扎坐着试试,保证不如一百块的沙发。”那家伙和陈思民都笑了。
  
  我准姐夫一路话不多,好象一直在想心事,我就没好意思批评他不爱惜我姐这节。想想高艳也是自各乐意,她的性子,陈思民这蔫蛋指定对付不了。再说了,就算人虚,人给了咱辆车开还只字不提,也算够给面的了。哈哈,据说怪胎导演北野武每次去东京,都会有很多黑社会老大出面接待,不知道开的是不是这种新款的凌志430。不过从后视镜里看老陈,面目清秀,除了疲态,一点黑社会的影子都没有。

    车开到五环,我正跟老陈的副手念叨环路收费没有道理的时候,陈老板的手机响了。高艳打来的,饭店快到了晚上的饭点,很多熟客公司的节前聚餐都订了房间,她得过去打招呼,让我准姐夫快点回四道口冷库,那边今天出的货还没交易完。我加快了车速,将一辆辆车甩到身后,可前面还是有无数的车。想起丁聪说过,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不仅黯然神伤。生活已成惯性的陈思民和天性好强的我姐,不可能有时间看身前身后究竟有多少车辆,他们只能猛踩油门,努力前行,超过别人或者被别人超过。当然,或许他们乐在其中也未可知。
  
  高艳可能忙晕了,没跟我妈说陈思民回来的事情。我给老太太电话说今天别买大菜了,老陈送了几条活鱼,让我爸露一手,她竟然很惊讶,一个劲跟我说小陈回来怎没人跟我说呢?他来不来一起吃晚饭啊?我说我这不在跟您说吗,人两口子忙着搂钱呢,哪有空过来呀。我妈说活的咱就不要了,你看有没有处理不掉那样的,弄两条就成。我说这是您女婿给的,我作不了主,手机很贵,四毛一分钟呢,我得挂了。估计是电话费那句比较奏效,我妈主动结束了通话。老陈死活让我弄上几只鲍鱼,我说给这个还不如改天跟你饭店的鱼缸给捞点肉蟹呢,鲍翅什么的春节多拎点,我妈一准高兴,春节家里客人多,老太太又虚荣,现在这费而不惠的玩意,还是对付别人去吧。他没再纠缠,让伙计进冷库给抱了两方对虾出来,说是去了头的大虾段,老人家吃着省心。我从水箱里挑了俩半死不活的石斑,找个塑料袋装了,和虾一起扔我车的后备箱里,扬长而去。
  
  本想叫上小天去我们家吃个饭,可孙子现在正忙的不可开交,还在四处打电话给金区长的藏娇之屋备料呢。丫在电话里跟我说,哥,别说吃饭,就是喝酒睡姑娘我也没时间去啊。只好作罢。脑子里又闪出周杰,可叫她来吃家宴明显有些唐突,再说吧。
  
  我爸于烹饪上极有天分,一般都不拘泥常情,而是剑走偏锋,做出的饭菜比我妈高出很多段位。拿蛋炒饭来讲,本来求的是晶莹,我爸却喜欢用酱油,颜色暧昧,但口感委实比常规做出来的好吃,这也是我和高艳外出就餐从来不吃蛋炒饭的根本原因,没人能比我爸做的更好。葱爆羊肉,老爷子不喜用鲜羊肉,而是将其片到吃火锅的薄度,然后微微冻一冻,再取出来爆,急火快攻之下,吃起来也是味道鲜美,无与伦比。唯一的缺点就是慢,一是老爷子讲究急贱稳贵的仪态,慢条斯理,另外从配料到刀工都极为讲究,在民间用武之地太少,所以一直没能占据家里主厨的地位,而是作为会点花活的特殊选手,偶现峥嵘。
  
  今天也不例外。石斑么,洗吧洗吧清蒸就完了,老爷子不干,非要红烧,他在厨房里忙活配料的时候,我已经饿的把爷俩用来下酒的猪耳朵吃了一半。家里没外人,爸妈基本都能容忍我这种行为。有了红烧鱼,当然该弄点贴饼子。跟我爸说我楼下弄几个贴饼子或窝头,老爷子从厨房递出个醋瓶子,让我换瓶醋。我接过来,跟正帮他择葱的我妈打了声招呼,转身出了门。
  
  楼下不远就有个主食食堂,买了几个贴饼子,又单独买了个肉夹馍给垫补了一下肚子,估计该能盯到我爸的红烧鱼上桌,才去小卖部换了瓶醋。问小卖部的奶奶知不知道南边有怪病,前一阵醋涨的比水银都贵。奶奶哈哈大笑,这把戏,20年前就有人玩过,说生活用品要涨价,害得我儿子和媳妇连洗澡盆都用上了囤酱油,最后不也是瞎掰吗。老太太据说原来供职于名震京城的八大胡同,不过分工不在一线,有些内勤的味道,专门负责唱牌。职业素养很好,这么些年过去了,嗓音依旧洪亮,我在夸老人家精神矍铄的同时,被她的笑声镇的落荒而逃。想起小流氓杜牧夸唐朝雏妓的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套过来形容这位后辈,喇叭汽笛蜂鸣器,若问刺耳均不及。
  
  楼院边上有对小夫妻,正在卖熟食。架了个小煤球炉子,上面的锅敞着盖,猪头肉,肘子,猪蹄等下水香气四溢。丈夫摆弄炉火和锅里的玩意以及切拌,媳妇负责约重量,收钱,生意很不错。小两口从容不迫,礼貌周全,很是招人喜欢。我买了俩我妈爱吃的猪蹄,又弄了半拉口条子,补刚才被干掉的半个耳朵的缺,没让他们拌,反正回家我爸得返工。..,都是小夫妻,瞧高艳和陈思民活的那叫分秒必争,再看看人家。不过反过来想,要是遇上薛建安之流如狼似虎的城管队员,仓皇失措,分秒必争的就该是这两位了。唉,看来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吃饭的时候,跟老爷子说“爸,您知道这耳朵和口条搁一起叫什么菜吗?”我爸照旧沉默不语,夹块脆耳,下了口二锅头,探询地看着我。我说您想啊,这两样玩意分别是干什么的,所以有的饭馆就干脆叫它听说菜。我妈说不琢磨怎么把菜做好,竟瞎寻思怎么在名字上蒙人,看来这浮夸风又回来了。我也抿了口酒“妈,这您就不懂了,现在讲究包装,讲究吸引眼球,必须得奔怪里搞,最牛的是无中生有。象一青二白的小葱拌豆腐,肉沫粉丝叫蚂蚁爬树,那都是有原物,叫起名,更高层次的是造名。人请您下馆子,让您点菜您最爱说什么?”我妈想了想“你来吧,点点便宜的,能吃饱就得。”看来我妈这辈子是和钱卯上,没法交流了。我还是别卖关子了“妈,一般人最爱说的是随便。既然这个词的频率这么高,聪明的饭馆就直接把随便这道菜写进菜谱,您说随便的时候就当点了菜,够有想象力吧?”连我爸都听乐了。
  
  只要老太太不数落我,即便沟通有难度,在饭桌上和我妈耍会贫嘴,逗老两口开心,我还是比较愿意的。可惜,这样的机会,就跟北京的春天没有沙尘暴,上下班的道路不堵车一样可遇而不可求。更为要命的是,我..思维和那些想起一出是一出的政客差不多,毫无规律可言。就拿今天来说吧,我原本以为能通过菜名的砖,引出我妈对社会现象通俗精确的牢骚这块璞玉,可还是失败了。她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陈思民先生身上。说我姐和老陈老这样不清不楚的也不好,过完春节,要敦促他们尽快完婚。我心说您的金龟婿已经吞了半拉鱼钩,现在您就要收线了。说说我姐他们也就罢了,可思维敏捷的老太太马上就过度到了我这。她想起了元旦前通过电话的安娜,说那姑娘不错,知书答礼的,你这样的,也就别挑三拣四了,要不和你姐他们一块办了,听那意思,好象我是要处理的臭鱼烂虾,多搁一会就变质了似的。说这话的时候瞧向我爸寻求支持,老爷子也点头表示赞同。
  
  我知道和我妈对抗的下场只能是招来更多的口水,只好放弃继续说话的权力,唯唯诺诺地低头吃饭。不过老太太显然不懂穷寇莫追的道理,继续宜将胜勇,开始询问安娜的个人状况。我说妈,要不这样,她现在回南方老家了,春节回来我把她带回家,您亲自审讯好不好?我妈显然被南方人老陈迷了心窍,竟然没在安娜的户口问题上纠缠我,弄得我也算哭中有笑了。
  
  也许是最近大吃大喝的太多,也许是提前消灭了个肉夹馍,我爸内容丰富的红烧鱼竟然没引起我多少食欲,只简单吃了几筷子。我妈还在絮叨应该在什么时候跟陈思民提出结婚事宜,我已经打算临阵脱逃。老爷子专心致志地对付贴饼子和自己的手艺,不时举起筷子提醒我品尝他的杰作。不过,知子莫若父,我象征性的下箸并没逃过我爸虽然微熏但依旧明察秋毫的眼睛。
  
  吃完饭对老两口说我就不帮你们收拾了,年关将至,公司里比较忙,我得回去加班,早点把手头的活赶完,争取踏踏实实过个轻松的春节。临走前想起陈思民这孙子回来竟然没孝敬我爸点好酒,害的我无物可蹭,看来丫这趟的确是很忙,要不就是压力太大。管他呢,躲的了初一,你老小子也躲不了十五,结婚的时候,有你瞧的。我妈手黑着呢,虽说表面上老太太对高艳是百般宠爱,但手心手背的道理兄弟还懂,她得从老陈这给他不争气的儿子储备一个婚姻的经济基础。当然,老太太不知道,我绝对没打算过入这个围城,所以对经济基础根本就不屑一顾。

    刚要出门,被我爸叫住了。我只好回来,坐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爸,下棋我不灵,京剧也不懂,咱爷俩没什么好座谈的吧。”老爷子摇了摇头“刚才..说的成家的事情你想好没有?”我瞥了眼正奔厨房拾掇东西的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还真没来得及想,我还年轻着呢,您就让我再玩两年吧。我姐结婚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现在也没那么封建,传宗接代的事情,孙子和外孙没什么区别,男女平等嘛。再说了,我姐夫那么有钱,两口子入个外国籍,就不在计划生育之列,想生几个生几个,总能造出个把男丁随咱们姓高,您说是吧。”
  
  我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喜欢逃避责任,我还没说别的,瞧瞧你,一堆话在前头等着。本来以为你上大学,读几年师范,学一下为人师表的气度,不求勇担大梁,起码能当仁不让,谁成想却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算了,也怪我把你们宠坏了。不过也好,逃避虽然不够磊落,但起码能换个平安。”我知道老爷子又喝美了,但跟他掰扯灵魂工程师们自己的灵魂已经污秽不堪显然不智,还是赶紧拍乎对自己比较有利,争取早点逃离批斗现场“爸,您一辈子与人为善,不计名利,就够我学习的了,还别说您的多才多艺,至于勇于负责,暂时还没领会透,您得容我琢磨不是?”
  
  老爷子坐的直了些,盯住我说,我只劝你一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要是还不打算结婚的话,就要跟那姑娘说明白,别耽误了人家。既然没有信心承诺,起码要有勇气不承诺。至于什么传宗接代的事情,既然你没结婚的打算,就无须考虑。一听就知道老好人的毛病又犯了,里外不分了。我耽误安娜?谁耽误我啊?但我已经无心恋战,没敢看我爸,但口气坚定的说,您放心,我一定照您吩咐的去做。就跟..上战场前表决心似的。他没再看我,身子往后倚向沙发。一场政治改造在形式上终于完成,兄弟要胜利大逃亡了。

    下弦月纤弱而凄冷,在冬夜里竟好象被冻的瑟瑟发抖,虽然不够明亮,却楚楚动人。我的身上不怎么有寒意,二锅头的热力由内而外,不仅善于穿透,而且持久。远远胜过近年来各路腕们在电视里吹捧的保暖内衣。坐进车里,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百无聊赖。***,古人的理想是食有鱼,出有车。现任领导人的小康标准是每家有两辆小轿车,我们家都达标了,从纵向上符合双重标准。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当然得有所求,所谓饱暖思淫欲,兄弟必须找点情感快餐来打发时光。
  
  不到9点种,还算不上很晚,一点没犹豫就拨通了周杰的电话。周导演说她正跟家听音乐看闲书呢。说着把音乐的声音开大了点,问我知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我说我在音乐方面没什么造诣,但听风辨位的功夫可是江湖一流,知道你绝对是坐着而没躺到床上,所以对我赏月的邀请应该不会拒绝。周杰轻轻笑了,今天也不是十五十六的,月亮一点都不圆,赏什么呀?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半弯旧月也是很美的,所谓玉纤香动小帘钩说的就是你这样的美女,掀开窗帘欣赏弯月的情景。她这次嘿嘿一乐,笑的很不怀好意,既然我在自家窗前就能看了,何必出去呢?我恶狠狠地回敬了一句,你这么漂亮,不趁现在月亮那么窄小,让嫦娥看扁你,却非等她全圆了,看了你的真实面貌而生嫉恨之心?你堂堂大导演,难道就不明白天妒红颜,而天上的雌性神怪更甚的道理?
  
  他姑父的,一和周杰接触,我就变的特贫,而且卖弄欲望巨强烈,我妈遗传的永动机血液在全身上下高速运转,从舌头到神经都兴奋异常。最终的结果是,我开车到了周导演的楼下等她。小区里零星站着几棵树,叶子已经落光,简约干练,很美。周杰一袭白色的羽绒服,大红围巾,飘然而至。一进车就拿手在鼻子前扇忽,高阳,你一定喝酒了,还是高度酒。我装出很愤怒的样子,他姑父的,美国产品都不可靠了,我这一路已经吃了一包绿箭,却还是被您闻出来了。周杰说,哼,我是什么鼻子!我摸了摸脑袋,不对啊,按年龄段来推算,你不该属那玩意啊。刚说完,肩膀上已经挨了一拳。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灯光懒散地晃动,白天平整的路面显出凹凸不平的班驳,恍如隔世。两人都不再做声,也不商量目的地,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前行。从窗边能隐约看见半拉弯月,时隐时现,有如我们内心波动不已的欲望。
  
  周杰终于开口,你不是说要赏月吗?不会借着酒劲把我发到河北拐卖了吧,我跟你说,高阳老师,卖我的话,你最好找个近地,否则,以我的市场价值,您连油钱都赚不回来。我说我根本就没指望赚回来,我打算直接开上月球,你往嫦娥跟前一站,丫一准会自惭形秽,羞愧地跳下月球,这才叫真正的闭月。周杰这次没对我施以拳脚,而是微微一笑,你怎这么贫啊,高阳。我说谢谢您不打之恩,请您指导一下咱们的前站。她摇了摇头,方向盘在你手里,你说了算。
  
  周杰住在南四环的颐海花园,顺着四环一路向北杀去,很是痛快。城南本就不堵车,再加上是夜间,更是畅通。感觉没开多会,向右望去,中央电视塔的信号快速在闪烁,已经到西四环了。我说要不我请你去你们的根据地,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小酌,那样的话,离月亮还稍微近一点。这个提议马上被周杰否决,刚吃完饭没多久,不想再给肠胃添加任何负担,况且,她还身负减肥的神圣使命。他姑父的,减肥已经成了都市女人生活的一部分,丰满的要减,苗条如周杰者也要减,全民同减啊。我估计以后女性见面的标准用语应该是,今天你减了没有?
  
  不知不觉间,到了安贞桥,木偶剧院呆头呆脑地矗在那。想到小时侯经常和高艳光顾此地,***,弹指一挥间啊。当年清丽羞怯的小天鹅现在已是八面玲珑的老板娘,那会倔强骄傲的傻小子如今变成宠辱不惊的老酒鬼了。哈哈。似水流年啊。
  
  还是周导演把我从记忆里拽了出来,要不咱们进这里看场电影?
  
  说实话,这个提议把我吓了一跳。看电影?进电影院看电影?兄弟得有五六年没涉足影院了。偶尔看点片子也不过是通过电脑或者VCD,DVD之类的。在我的潜意识里,电影院已经不是看电影的地方,她存在的意义主要在于,给那些关系暧昧的男女提供一个相互试探的场所,电影画面或者声音,只是背景而已。一对对分散坐在里面的男女,才是货真价实的独立演员,比电影演员讨好所有观众高尚的是,他们更忠贞,他们只想感动对方和自己。
  
  以前北京有很多通宵录象厅,肩负着如今影院的使命。在某个周末,初中生高阳约上自己喜欢的某个女同学,在隆福寺的某个通宵录象厅里,共度一个美好夜晚。录象厅里那些柔软肮脏的沙发上,留下了少年男女多少沉重的呼吸,多少焦急的,不得其门而入的,对异性身体探索的好奇。当年的生理课老师,大多喜欢略过生殖系统这一章节,而让懵懂无知的我们自己学习。是录象厅,不但给了我们快乐,还给了我们知识,哈哈。不知道周杰她们的生理课是如何上的?

    影院正在放国产片《周渔的火车》。我说既然是你们一家子,咱们就给捧捧场。为了避免误会,没买情侣座,虽然那种椅子坐起来舒服些。里面人很少,大家都尽可能离的远一点,有股各自站山为王的味道。剧情很烂,讲的是一个女人以爱情为名义,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只是在细节上和《查太莱情人的夫人》,《上海宝贝》上稍微出入,俩男人性功能都正常。这次比的是气质,一个是忧郁的诗人,一个是粗犷的兽医。我个人意见是,兽医不如屠户更有男子汉气概。梁家辉演诗人有点吃力,总也脱不开〈情人〉里那茫然的表情。孙红雷更适合演黑社会小混混,谈恋爱对他有点难度。既然男人是被选择的,女人如何就不许要评价了。没有商品有权力对主顾指质点点。所以巩俐的表演我就没怎么观摩,不过几身衣服和某些动作还是比较性感的,对她来说,真..不容易。
  
  原本以为周导演会和我一样,以批判的眼光看待这个电影,没成想,她老人家竟盯着银幕看的聚精会神。按他们的术语讲,属于入了戏的那种,太没专业精神了。前两天王小梅看〈英雄〉,回来说她在影院里哭的一塌糊涂,被电影里的爱情给深深打动了。当时听的我都差点哭了,张大导演如此主旋律的宏篇巨痔,竟然被人看成了煽情的爱情片。我最后得出俩结论,导演呢,大师就是大师,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枉英雄称号。观众呢,则只能按性别来划分,真正的男女有别。
  
  更让我难以忍受的是,看完出来以后,周杰还在可劲念叨,孙红雷真性感,真可爱。我有些出离愤怒,你堂堂一知识女性,竟然会对那种混身匪气的小流氓产生好感。女人的审美越来越退步,而且,要求越来越低下,越来越动物性。看我如此激动,周杰反而冷静下来,站在车门边上,面带笑意的看着我,意思是让我继续说下去。我说社会还不允许我们有自己审美观点的时候除外,刚开放那会,女人们还算有点追求,喜欢高仓建那样长相英武,性格内敛的男人。后来呢,随着《编辑部的故事》热播,贫嘴男人成了你们的至爱。现在,你们开始喜欢那些体形健硕,没有道德约束的家伙。这不是越来越动物性是什么?
  
  月亮被云层遮住,木偶剧院门口的灯不太亮,周杰白色的羽绒服显得很是抢眼。她终于笑开了,花枝乱颤。高阳老师,那你属于哪个系列?我摸了摸后脑勺,一时语塞。我..不就这么一玩意吗?看来我是出于嫉妒,看到自己的同类被如此追捧眼红。怪不得老外说,没有任何一只猫会喜欢和自己完全相同的另外一只。看了看旁边艾德熊门口憨态可鞠的绒毛熊,突然觉得自己和他简直就是难兄难弟,又被狡黠的周杰给绕进去了。内心竟然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忐忑,五味杂陈,难以言表。有把这个小丫头抱起来狂亲一通才解气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敢造次。
  
  把话题岔开,问她今天怎如此悠闲,她说手里本来是有片子要剪,但没定着机房,只好给自己放假了,而且明天也没地,还得休息一天。
  
  明天还休息?这么说今天晚上就不至于太紧张地安排睡眠了,是在暗示我?看了看表,不到12点。我说双安商场对面有家24小时营业的永和豆浆,看电影激动半天,咱们都该补充点营养了。周杰没说话,先钻进了车里。本打算在外头小卖部带个小二锅头进永和,转念一想,周杰对酒精味道比较敏感,干脆作罢。周杰不怎么吃东西,蜻蜓点水地喝了几口豆浆,给我讲她有时候剪片子到下半夜,如何在网上跟永和豆浆订餐的逸事。进而引申到网上购物在素质普遍低下的中国如何艰难。很多半大孩子在麦当劳门口订可乐,就是为折腾送货网站,搞个能让自己快乐的恶作剧。我对订餐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在吃烧麦的同时,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略显单薄的姑娘,总是剪片子到深夜,多么辛苦啊,如果是我媳妇,死活都不会让她受这罪。想到此节,不仅赧然。..,晚饭时还跟老爷子信誓旦旦地说不打算结婚,现在就把一个只是工作关系的姑娘划为媳妇,不知羞耻啊不知羞耻。
  
  永和店里有不少吃饭的人,比电影院里多多了。看来垃圾国产电影跟能真正增加卡路里的食品相比还是大占下风。不过,外国大片就风光多了。胡编乱造的《哈里波特》,怪力乱神的《魔戒》,总能把无数本该流连于饭桌的家伙引入影院。想当年,〈真实的谎言〉刚进北京,为了能请张朝霞看一场美国大片,我楞是用献血所得的200块钱,买了80一张的电影票和20几块的汽水零食,挤进了电影院。随着人流的涌动,被我围在怀里的张朝霞也不安分的拱动,我在用胳膊抵挡人群的时候,还得分散精力应付怀里的尤物,一方面怕她被挤着,一方面怕自己把持不住。他姑父的,今天有点过分,老是怀旧,很丢人啊。

    吃完饭,我还没说话。周杰掩嘴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哈欠“谢谢高阳老师请我看电影,还陪我吃了消夜。不知道我再要求您送我回家,算不算过分?”我说咱们的正事,月亮还没赏完呢。她摇了摇头,再赏月就该看日出了,还是回家梦中奔月吧。

  永和的台阶有点水,我们往出走的时候,周杰打了个趔趄,差点没站住。我伸手抄了下她的腰,虽然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能感觉到那里的柔软和纤细,情欲在心底升起。偷偷瞥了她一眼,幸好她很慌乱,没注意我的变化。赶紧抽开手,去开车门。周杰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我从小就爱摔跤,可能是小脑欠发达,身体协调性太差的缘故。”我笑了笑,没做声。心里却在龌龊地想,你在床上会不会不协调呢?“周导演,要不,要不咱们去我那再聊会天,秉烛夜谈,把酒言欢?”她又摇了摇头“太晚了,还是不去了,本来很好的朋友,谈心谈人生最后谈到了床上,多俗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有语言天分,也是不能进攻了。哈哈,这个聪慧洒脱的姑娘,对付流氓男人在很有一手,一个俗字足以抵上千言万语。

  四环上已经没多少车,显得很萧条。我们前面的一辆大货车开始晃悠,画起了龙,周杰有些紧张。我说没事,咱们离他远点就得,这是那大货司机困了,晃会他就清醒了。“那他们干吗不休息好再开车啊?”周杰好奇地问。我反问她“你为什么不睡精神了再剪片子呢?”她说活压的太多,没时间。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他们也没时间啊,公路就是他们的生命线,他们只能选择在路上。”被拍的一瞬间,感觉周杰微微往后缩了缩。哈哈,不管嘴上多么强硬,女人毕竟是女人。收音机里竟然是我最喜欢的台湾瘸子郑智化,“我的包袱很重/我的肩膀好痛/我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我的床铺很大/我却从没睡好”.,他扛的不过是面子,很多人却扛着生命,他还能在床铺上失眠,这些大货司机却只能在轮子上假寐。谁让我们的下一代只能从捉弄别人的恶作剧里找寻快乐?谁让我们这代的大部分人为了生活的更好,需要以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谁给过我们海市蜃楼?谁背弃了诺言?艺术源于生活?最生活的,永远不能言说,最无力的,永远保持沉默。

  或许是凌晨的冬天过于清冷,欲望在去往周杰寓所的路上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惆怅。在她楼下,我礼貌地申请了一个长久的拥抱。怀里的女人伏在我肩头,口里呼出的热气喷在脖子上,有些微微发痒,身体绵软而有弹性。我原本可以再试探一下,她是否邀请我上楼坐会。但心气就跟那逐渐隐没的月牙一样,再也提不起来。脑海里老是闪现八达岭那些险峻路段翻到山沟里的大货车。那些司机在出门之前,是否也和妻儿紧紧拥抱?

  周杰感觉出我突然的低落,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原本想把你骗到床上畅谈人生,没有得逞,有些失落。她微微一笑,来日方长嘛。说不准哪天你混的比孙红雷还出名,我就会主动投怀送抱呢。很冷,两人口里呼出的白气在半空中合而为一,然后缓缓散去。我送她进了电梯,看梯子在她住的12层停住,转身出来,钻进车里。上大学的时候,张朝霞不住校,她们那栋楼一共六层,她家住五层。我总是在楼下耐心等待声控的楼道灯一层层亮起,从一层到五层。咀嚼着此前的片刻温存,想象着那个刚才还在我自行车大梁上的,性感的.股在各个楼层拐角处夸张的扭动,甘之如饴。张朝霞会在进门之前,从五层的楼道窗户那探头出来,给我一个飞吻。我会带着它浑身是劲地骑车回学校或者回家。泡妞比写诗更专业的文化流氓徐志摩早就念叨过:说什么以往,骷髅的时光。他姑父的,我再牛逼,也不过是步人后尘。

  车子还没出院门,周杰的电话打过来,让我一路小心,注意躲着点大货车。春节她不回家,希望我能带她去地坛看庙会。想起安娜前两天给我发的短消息,平安到家,十五代我去雍和宫多烧几柱香。我兄弟小天遇到这种情况,大半会冲我吹吹牛逼,哥哥,瞧,你兄弟我的生命如此多情。想到此节,不仅哑然失笑。刚才的一丝郁闷无影无踪,一扫而空。

    鲁迅先生说过,旧历的新年才最象新年。我这么理解,春节被很多人看成生活的一个分水岭或者转机。苦难的人们以为,过完春节,他们便会得到些许幸福。幸福的人们则以为,过完春节,他们将会更加幸福。我相信我这么说的时候,大多数..都会指责我在自欺欺人。但事实确实如此,是春节,把我们的苦难和对生的厌倦切割成一个个小块,在即将绝望的时候,给点喘息之机。然后,让我们满怀希望地迎接更为巨大的不幸甚或灾难。

  因为不能确定电视台那头的态度,以及几个书的选题一直在犹豫,胡京回山西的日程就老在往后拖。公司大部分员工都放假回老家了,只有我和王小梅这样家在北京的,还偶尔过去探望一下光棍胡老大。离除夕还有三天的时候,在家里电话的一再催促下,胡京终于下决心明天回去。打电话给我们,说他埋单给自己饯行,周杰也在被邀之列。丫电话的时间很尴尬,下午一点多。午饭过了,晚饭还够不着。我建议大家切磋会麻将,为春节的大开杀戒练练手,决议很快被通过。

  小梅去老大屋子找出麻将。虽然是搁在抽屉里,盒面上还是布满灰尘。我说真..有日子没摆弄这玩意了,好象咱们从魏公村搬过来就没在一起打过麻将。胡京则感叹挣钱越来越艰难,原来还有很多周末闲暇可以打牌娱乐,现在,长八个脑袋都觉得不够用。我吹了口盒上的浮尘“叫好吧您,靠弄个点子然后等着数钱的日子过去了,现在除了上头有人,能老老实实挣点塌实钱就不错。点子大王何阳折了,曾号称中国首富的牟其中进去了,玩金融花活的仰融跑了,还指不定有多少这类人要下马呢。”胡京笑了笑,你别尽拿大个跟我比呀,人都什么角色?咱再折腾,也闹不出人家那动静。我说那不一定,你再鼓捣两下,说不准就弄出套类似于《藏世传书》之类的玩意,成了某上市文化公司的老大呢。小梅用湿毛巾把麻将盒擦干净,另外俩小伙子把麻将桌支开,麻将被小心地倒在上面,依旧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胡京捏住其中一张牌,习惯地放在右手拇指肚下摸了摸“城诚文化?呵呵,我估计刘波也悬,不一定能撑过明年。”我把丫的这种结论视为嫉妒。

  一共六七个人,不够两桌。胡京都捏了麻将了,自然是要上的,小梅当仁不让地也坐了一风,我看了眼搬桌子的俩小同事,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毕竟,年轻人能和老板一起娱乐是个机会,我就没坐。周杰笑呵呵地站在一边。胡京招呼她玩,她说玩的不好,不添乱了就。胡京没勉强,说高阳你要是不玩的话帮我看着点,我好久没摸,手都生了。我说帮你还不如帮小梅呢,我们今天憋准了吃大户。小梅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他一宋(送)先生,还帮我呢。我知道这是在激我,兄弟才不吝这个呢。把周杰一下子拽过来,摁到椅子上“来,周导,你打,我给你参谋。”俩小伙子其中的一个也坐了下来。

  周杰的确不怎么会打北京麻将,一有混就手忙脚乱,害的我老得趴下身子帮她插牌。她用的香水和那天去颐和园一个牌子,清淡柔和,真..好闻,弄的我指挥打牌的时候总是心猿意马。

  小梅和周杰手风都不错,接连胡牌。我对胡京说,你说你,都姓胡了还胡不过人俩姑娘,真给爷们丢人。然后拍了拍旁边小伙子的肩膀,努力吧兄弟,老板不成了,中国男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胡京用力捻着手里的牌,抬头对我说,早知道就叫你上了,看你这贫劲。我说现在叫我上我还不上了,照我们周导演这手气,我这水平,一路下来,明显是一卷三的气象,我等着提成呢。说着,帮周杰拎出一五条。小梅嘴一撇,都我们了,瞧这热乎劲,周姐你可得小心点。胡京劈手夺过我手里的五条,冲我一笑“SORRY,条子龙。”周杰转头看了看我,仍然是笑吟吟的,我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不,老大,你这就叫做英语强迫症,说话非得带英文,现在很多孩子都有这毛病,有用没用楞逼着自各学英语。背了一肚子英语单词,语法,结果呢,没什么用武之地。契诃夫说的好,都是附属品,长了六指,那是爹..责任,可楞要学门没用的外语,就是自己的毛病了。”

  小梅笑了,人不就胡你们把龙吗,瞧把你给急的,语无伦次的,连契合夫都搬出来了。我本来想说,知道契合夫是谁吗你?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跟人小姑娘斗嘴不能逗成瞎逼卖弄,于是不尴不尬地笑了笑,哼了句京韵大鼓“重整河山待后生。”

  几圈下来,周杰慢慢有些熟悉,出牌开始有主见起来,不时和我争执。经常是她拎出张牌来要打,结果被我摁住了手,俩人讨论起厉害得失。胡京性格沉静,自然是绝不催促,小同事人微言轻也知道多说无益的道理。王小梅同学可就不同了,高阳,你老捏着人周导演的手干吗呀,什么意思嘛?周姐,大耳刮子扇他,这不明显吃您豆腐吗?说的周杰耳根都泛红,我只好松手。看来好为人师这毛病的确不好,教会学生饿死师傅先不说,就是学生由俯首帖耳到敢于驳斥的变化,也让人难以忍受。

  他姑父的,不能再指导了。我去旁边桌上拿起自己的杯子,奔阳台的饮水机走去。“周杰,毛羽未丰,高飞必坠,不听我的话,等着输吧你。”

  既然牌桌上不再有人需要兄弟辅导,..脆开了电脑,上网找人较量。玩牌的同时,打开了几个经常去的网站。关于广东怪病的帖子已然不少,那玩意现在有了个正式名字,叫非典型肺炎。哈哈,我们国家最擅长立模范,树典型,这种非典型的东西在中国恐难长久,尤其在风气之首的北京,估计更难立足,小天预计南北通吃的形式不一定能遂愿。

  那边没了我的指挥,周杰多少有些不适应,连着点了几炮,也不管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古训,招呼我过去继续做参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颠.颠就回来了。既然是反聘,自然需要有些派头。我端着茶水,鸟瞰周导演的牌型,不再帮她摸或者出牌,只是语言控制。小梅开始走下坡路,心情不是很好,开始嘲笑我“高阳,看你端着水,背个手,跟师爷似的,你不能不晃啊。”我说别人不看局势就知道你老人家现在是输了,开始怨天尤人了。得,我拿双面胶把自己固定到地板上总可以了吧。其实你不懂,我刚才上网看,广东那怪病吧,多晃悠点就能把病毒晃出去,我是提前练兵,省得它们到了北京我还得现学。胡京插了近来,我怎么听说是日本人的遗毒,当年他们在广东中山那边埋的细菌弹给挖出来,漏了?怎么又改病毒了?我说你们这些人最.蛋了,有点什么事就朝人小日本身上找补。你想啊,要真是日本人埋的鼠疫,咱们医院能对付不了?搞的谣言满天飞?胡京摇了摇头,继续出牌,算是挂了免战牌。周杰说她听说是衣原体或者支原体病毒,我驳斥道那就更瞎掰了,那两样也就能整个发炎什么的,最多弄个性病。小梅和周杰同时抬头看向我,自知说漏了嘴,我赶紧灌自己一口水,把脑袋探向周杰的麻将牌。

  可能是春节就在眼前,牌局最后的结果算是皆大欢喜,三卷一,胡京一人输钱,不声不响的小伙子赢的最多,周王二人战绩差不多。天色渐暗,胡京倡议散场,祭五脏庙去,输家开口,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胡京在召集大家之前,就在黎昌定了座位。两辆车刚好能装下所有人,浩浩荡荡杀将过去。黎昌外表气派,其实海鲜价钱很是公道,我觉得一点都不比高艳他们酒楼贵。既然是饯行散伙饭,就没什么顾忌,周杰和小梅都喝上了红酒,我照例是二锅头,几个小员工干啤酒。只有滴酒不沾的胡老大,依旧是可口可乐。劝他来点酒,他微笑拒绝,我也就不再勉强,转而跟别人推杯问盏。酒至半酣,小梅提议,让胡京总结过去,畅想未来。胡胖子拿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端着可乐颤巍巍地站起来,说过去没什么好总结的,我以水代酒,敬各位一杯,答谢一年来的辛勤工作。至于未来,明年我们一定能挺进电视业,大家即将成为电视人了。我看了看表,然后说,大家听我的,最后看一眼时间,以后再也用不着手表了,我们将成为日落而做,日出而息电视流氓了。别人有些不解,都看向我。只有周杰掩嘴而笑,她知道,我说的是中央台新闻评论部拍的自嘲片子〈大史记〉里的台词。其实,里边最经典的台词,是寒碜痛并快乐着的白岩松老师的,那句叫做,我们是走理性的四环路还是激情的平安大道.哈哈,不管理性还是激情,傲慢还是偏见,评论部人的才华也只能用在自嘲上,就象北京增加的任何一条道路,都不过是多了条堵车风景线一样.

  我抿了口酒,说既然这个号召大家理解起来有难度,那么我来点通俗易懂的。法国人说法国足球有亨利就有未来。我说,我们公司有胡老大就有未来,让我们紧跟胡老大的步伐,共同致富,早日奔向小康。所有人轰然大笑,偷偷瞥了眼周杰,看向我的眼神内容丰富,饱含春意。连喝带吃进行了将近俩小时,周杰和小梅都没少喝,两人干掉了小三瓶长城干红。小梅的酒量明显不如周杰,或许是故意喝醉也未可知。总之,周杰还是坐的很端正,除了双颊绯红之外,没有任何过激之举。小梅呢,已经眼如流波,不停滑向胡京,身体也一个劲奔胡京的方向倾斜。胡京则浑然不觉,一手擦汗,一手对付筷子下的饭菜,聚精会神,目不斜视。不知道是真正专注,还是故做镇定。

  几个小员工聊开了足球,开始还比较搭调,是冠军杯,我还能插几句。后来直接过渡到甲A,开始憧憬国安今年的夺冠前景。我心说,一个培养出球员就卖的短视俱乐部夺了冠,才是真正的中国特色,尤其是在没有升降级的年份里。想想国安一高一快时候的精巧配合,想想三杆洋枪时候的所向披靡,都不敢奢谈冠军。现在,靠一群年轻小伙子的楞冲直撞竟然离冠军那么近,真..是个大玩笑。因为延边还在甲A的时候,曾经跟国安闹的很不愉快,作为吉林人,我兄弟小天对这个球队一直颇有微词。最精彩的评述是把国安的口号,国安永远争第一改成国安永远是..。琢磨一下从先农坛一直到工体,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不得不佩服我兄弟观察和总结生活的能力。

  平常聚餐都是小梅去结帐,今天看她的状况是明显不成了,胡京只好把服务员叫过来。埋完单,我自然是身先士卒地要送周杰导演回去,周杰没有推辞。小梅已经象根面条似的靠到了胡老大身上,胡京的汗更多了,不知所措地扶着她。幸好几个年轻员工也喝的不轻,根本就不关心这等香艳场面,缓解了老胡不少尴尬。老胡让他们都打车回家,出租车票春节假期回来找财务报销。因为心存歹念,我。
就没喝太多,相当清醒,和周杰基本象正常人一样走进了车里。

  我说周导演,今天不嫌我嘴里的酒气重了吧。周杰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微微喘着粗气,根本没搭理我。看来葡萄酒的后劲还是很大,被风一吹,她也开始上头。我帮她把椅子背放低了点,看她已经闭上眼睛,从后坐上拉过我的一件大衣给她盖上。帮她掖衣服角的时候,周杰微微睁开眼睛,冲我挤出感激的一笑。有如牡丹初放,倦态不掩娇艳,美不胜收,我差点看的痴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们这么一折腾,胡京的车早就没影了。弄不好孙子已经箭在弦上,高速飞奔回家对付性感的醉美人王小梅了,我却还陪着另一个醉美人在停车场里为去哪踌躇不前。宽敞的阜石路两边灯火通明。一些比较事的商铺店主已经挂上了红红的灯笼,在冬夜的晚风中摇曳,迎接近在咫尺的除夕,迎接那些虚假的快乐。我的快乐就在身边,我却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触摸。可能是有些热,周杰轻轻拽开大衣的一角,眉头微微皱起。我赶紧把正对着她吹的暖风拨向中间,并调低了一档。

  我忧郁了一会,最终决定还是不趁人之危,把周杰送回家。几天来第二次在西南四环上开车,感觉很亲切,连对面大货车那刺眼的灯光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我尽量不乱钻,占住一条车道前行,希望能保持车子的稳定,不打扰这个娇弱姑娘的睡眠。她的每一次蹙眉都让我深感不安,不只是怜惜,更多的是恐惧。

  颐海花园的保安尽职尽责,没让我直接开进小区,而是在门口拦住了我。可能是迎着车前脸的灯光太亮,周杰终于被晃醒了。看了半天周围的景致,才明白已经到了她的住所,冲我投来奖励的一笑。把车停好,我扶她进了电梯。电梯里没别人,只有我们俩,在如此封闭的环境下,孤男寡女呆在一起,连呼吸都清晰可闻,真让人想入非非。周杰还没完全清醒,脸色酡红,站的摇摇欲坠,我只能倚在电梯墙边,搀扶着她。脸颊偶尔碰到我的下巴,火热,令我有抚摩的冲动。

  终于熬到电梯到了。我在她的指引下掏出钥匙,拧开门,扶着她进去。我说搀她进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她却根本没空理我,一下子就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很有我喝多时候的风采。进洗手间投了块湿毛巾,轻轻放到她滚烫的额头上,周杰哼着翻身,上身使劲一挺,露出半拉雪白的肚皮,打的我差点眼冒金星。抽出被她翻身压住的手,就势摸向酡红的脸,光滑而富有弹性,欲望在一点点升级。再也忍不住冲动,把嘴凑向那酒后更鲜艳的唇。没有推拒,迎合而来的舌头如此柔软,我所有的力气,灵性,愤怒,恐惧全都化为乌有,被火热的唇舌吞噬,世界已经不在,我不知身在何处。时间永久停滞,我不需要未来。

  然而,快乐总是那么短暂,失落才是高阳的宿命。当我不能把持,准备进一步行动的时候,竟被仿佛已经意乱情迷的周杰顽强推下来。我再努力,竟被她长长的划甲抓伤。站在床边,六神无主,象被踩了尾巴的猫。周杰惬意地翻了个身,吃吃娇笑,喃喃自语“你不是说毛羽未丰,高飞必坠吗?知不知道还有下一句,人无善志,虽勇必伤。”我不知道她是说的真话还是醉话,这个精灵!

    三九的天气那么寒冷,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冰花,姿势呆板。或许,只有融化的时候才能见证她们一生的美丽。颐海花园的人们陆续回来,周围楼群的灯光次第亮起,让我们再也不感觉孤单。周杰的屋子里春意盎然,主人斜躺在床上,流氓客人以不雅的姿势站在床边。时间在对峙里分分秒秒流走,或许我们的一生都需要对峙?为了欲望,为了所谓的尊严,为了永远不能获得的幸福。

  屋里的大灯最后还是灭了,台灯发出粉红的的,柔和暧昧的光。

  哈哈,泰戈尔说的好:曾经,我们梦见大家都是陌人/醒来才知我们原是相亲相爱。

    不让放鞭炮的除夕夜了无生趣,春节文艺晚会一如既往的恶心。高艳的意见是去他们酒楼吃一顿就得,我妈当然不干,一定要在家张罗。我爸和陈思民都不是爱表态的人,我更无所谓。反正从好几个晚上之前,我就已经不怎么清醒了。小天最近比较忙,开走了老陈借我的马自达,没有车,喝起酒来更是无所畏惧。老街坊,老同学,姑表兄弟,只要能凑在一起,别人如何兄弟不管,对我高阳而言,只有一个字,喝。

  陈老板本来想帮我妈包饺子来着,被老太太给堵回了客厅。“平常你那么忙,好不容易过个年回家休息休息,瞎起什么哄啊。”说这话的时候,我妈语气亲切,回家俩字加了重音。我在脑袋里搜罗了半天,也没想起老太太何时跟他亲儿子我说过这么体己的话。陈思民只好讪笑着坐到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起呆来。我爸下午刚参加完一茶话会,估计是吼了两嗓子京剧,余兴未消,一边帮我妈调馅,一边还`哼着什么今日同饮庆功酒,来日方长志不休。高艳也被剥夺了劳动权力,被电视上的小品逗的咯咯直乐。

  我端着半杯老陈带来的酒鬼晃悠到我爸跟前“爸,您尝尝,这酒贵的有道理,味道还真不错。”老爷子没喝,只是凑上鼻子闻了闻,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我妈发话了,高阳,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剥两头蒜去。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年轻轻就成了酒腻子,都是你爸给惯的。我一看此处不宜久留,赶紧扯乎,回到客厅陪那两口子看电视。瞧陈思民也没正经看晚会的意思,就开始没话找话“老陈,最近生意怎么样,没少搂吧?”老陈一声苦笑,还凑合,赚点辛苦钱而已。说着看向高艳,满眼的歉意和怜惜。看不出这个惟利是图的孙子对我姐还蛮有情意的。就算是伪装,我都装不出来。想起在周杰处那甜蜜疯狂的一晚,我的心里也起了小小的波澜。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辞旧迎新的夜晚,她一个异乡的姑娘独自在京,该不会寂寞吧。

  接电话的周杰兴高采烈,正跟她的几个朋友在西什库教堂转悠呢,她告诉我自己还带了DV,过完节剪个小片子给我看。他..,看来老子是杞人忧天了。即便在节日,也没人需要我的温情或者惦念,除了等待下肚,将要和灵魂对峙的酒精。这点出去找人喝酒打牌什么的都不合适,还是接着回来和老陈唠嗑吧。刚坐下来,高艳就把我手里的酒杯夺了去,推过来一碟瓜子。知道反抗无益,只好三心二意地对付起瓜子来。陈思民探过身子,你们公司还好吧,现在做文化好象不错,我说哪里啊,就文化人骗子多,也不好玩,基本都是空手道,不象你们货真价实,明码标价。高艳斜了我一眼,那不就适合你这样地干吗?我没理她,老陈,我觉得这水产品吧,门槛太低,以你现在的资金实力,应该换个难度系数高点的产业。陈思民摇了摇头,我何尝不这么想呢?可是隔行如隔山啊。另外,做这个主要靠现金流,资金全压在上面,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电视上又开始念贺电,真..倒胃口。高艳去厨房拿来几头蒜,三人都陷入沉默,低头玻蒜。可能是指甲太长,刺穿了某瓣,辣着眼睛了,我姐眼里竟有泪光闪过,看得我心惊肉跳。他姑父的,这会不会是什么不详之兆?

  纯大虾馅的饺子还是比较好吃的。老陈连连夸奖伯父伯母手艺好,比广东人做的虾饺皇强多了。在叫伯母的时候,我妈眼里有点不快。我知道自己该上马了,轻声一咳嗽。“老陈啊,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你看新年新气象,对我爸我..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了?”陈思民有些不解的看向高艳,我姐则把脑袋别了过去。我爸举起筷子,指了指眼前的饺子,示意他开吃,算是为他缓解尴尬。我心说你丫赚钱的时候比猴子都精,怎么到表态这节上跟个..似的,干脆替我妈点明得了。“老陈啊,这灯不拨不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姐完婚?你瞧,明天就初一了,会有不少亲戚朋友来拜年,这个问题早晚会被问到,咱们提前预演一下,省得你这个新姑爷到时候抓瞎。”

  问到这的时候,想起干瘦的丁聪,也不知道这孙子现在跟哪吃饺子。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陈思民放下筷子,低头沉思,估计在算时间。过了几秒钟,看向高艳,嘴里却说“你们看,五一怎样?资金回流快的话,订的另外两组货四月初能过来,五一.办混事应该没压力。”.,这孙子,什么节骨眼了,还惦记着他的货物?我姐照例是不说话。我妈发言了,那就先这么定了,我们这头没什么问题,你早点和父母商量一下,终身大事,得跟老人通气。陈思民连连点头,没问题,您放心,我父母那边没问题。说完,谄媚地又看向高艳。高艳往桌子上重重摔了下筷子,扭身去了厕所。我知道我姐心高气傲,我们这么急的把她嫁出去,她保准下不来台,就算她自己心里一百个乐意。

  夜里12点,家里的电话响了,是丁聪,祝我们全家春节快乐。我问他在哪,过不过来吃饺子,他说他倒是想来,可惜来不了,现在在安徽农村呢。他校友在那边搞了个复兴学校,类似于希望工程,他过去义务教学一个月,春节期间就在那体验生活了。我说这不是犯傻么,给自己找这穷罪受?全中国上不起学的孩子多了,你们丫能解决的了?丁聪嘿嘿一笑,不求尽如人意,但教无愧我心。再说,我现在已经无亲无故,在北京呆着也没什么去处,这里起码空气好。言语间竟有点凄凉之意,想起自己刚才还为虎作伥,帮我妈力劝老陈娶高艳,不免有些汗颜,..,我高阳真不讲义气。

  我爸喝的不轻,跟丁聪罗嗦了一会就进了自各屋,传出的二胡声悠扬凄婉,还是二泉映月。我妈皱了皱眉,大过节的,就不能拉个喜兴点的。我说要不让我姐来段小提琴,弄个梁祝什么的。陈思民随声附和,说从来没听高艳拉过小提琴。老太太把桌子都抹干净了,我估计本意是要搓两把,可姑爷要听曲儿,她自然没有异议。念叨着艳子那把琴很久不动,是该拿出来拾掇拾掇了。

  搬进楼房之后,琴一直搁在阳台上,我在老太太指点下拿过来,轻轻打开盒子,小提琴静静卧在那,柔顺安详,象个睡美人。高艳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她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练琴时那里被磨出的茧子?现在的下颌,平滑如镜,吹弹得破,在灯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少女时代的梦幻,伴随着那些茧子一起烟消云散,高老板娘数惯了钞票的手,是否还拉得出那些难以捉摸的少女情怀?我爸也从屋里出来了,他也要听宝贝女儿的小提琴独奏。高艳简单调了调,正襟危坐,开始演奏。我把电视弄成静音,琴声绵绵,我爸的眼神也迷茫起来。他是不是想起了带高艳学琴的那些日子?那个曾经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如今已修炼的八面玲珑,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她的成长是我爸愿意看到的结果么?

  大年初一是个比较.蛋的日子。头天晚上熬的很晚,到这了还得早起,给人拜年或者被人拜年。好在我爸的教育方式是无为而治,让我和高艳能多睡会懒觉,但有了我妈,这个懒觉也就是一会而已。幸好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妈对把我们睡意朦胧的弄醒这件事的热情也在降低。

  小天的高声大气搅了我的好梦,丫一早和薛建安一起来了,我只好胡乱穿起衣服来招呼。高艳两口子倒是起的很早,老陈已经在厨房帮我爸打下手了。给我爸妈拜过年之后,小天从包里拎出一小盒子“阿姨,送您个小玩意。”我妈 问是什么呀?我说打开看不就知道了么?说着就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是金光灿灿的,铸在一起的三个小羊。小天搓着手,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知道俗,可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叔叔阿姨的,咱就弄个小金羊,来个三羊开泰吧。南方人陈思民对金饰品显然很有研究,不住地夸奖工艺水准很高。我妈已经是乐得合不拢嘴了,连说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太见外了。招呼高艳给俩人倒茶。薛猪自然知道北京的老理,空手而来,跟我爸聊起了胡同的掌故。

  趁我妈进屋的空挡,我扯过小天“你丫钱多了烧的?跟我爸妈还搞这个?”孙子呵呵一笑“哥,不是成心,我找人打了不少,春节前四处孝敬,最后剩了几个没送出去,刚从薛哥家出来,那也送了一个。”说着,朝老薛努了努嘴。说到这,我就不好再白话什么了。转过来对老薛,媳妇呢?你..好歹也是结婚了的人,怎么老几吧搞单兵作战啊?老薛喝了口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兵分两路了。小天帮他打圆场,薛嫂今天值勤。我心说,别扯淡了,值勤?估计是在被窝里值勤吧?以我的观察,老薛断然不敢打扰老婆的清梦,只能自己出来拜年了。

  给大家倒完茶,高艳把陈思民和老薛互相引见了一把。老薛很客气地握手,原来是姐夫啊,失敬失敬。陈老板则说不敢不敢,以后还得多多仰仗薛队长。老薛使劲拍胸脯,只要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遗余力。俩孙子都倍虚伪,整得跟外交谈判似的。我说你们先坐会,我和我姐先去转几家,交差了事。中午饭就我们家对付得了。小天嗓门一下子提高,你以为我们还打谱下馆子呢?他姑父的,这小子。

  陈思民和老薛交上了火,就没跟我们俩一起出来。亲戚不多,高艳开着车,挨家浮光掠影地转了转,很快就打道回府。路上跟我姐说,..,什么世道,连薛猪这样的忪蛋都混的人模狗样了。高艳嘴一撇,你就是气人有笑人无的.行,你同学混好了有什么不是啊,说不准哪天能帮上你的忙呢。我说俗了不是?谁..稀罕啊,也就你们商人天天想着互相利用,我这等清高之士,素来强调君子之交淡如水,富贵于我如浮云。况且,我觉得薛猪这样的,根子不正,开不出什么好花,让丫帮忙,指不定得搭进去多少呢。高艳哼了一声,没再理我。

  中饭很上档次,老陈给酒楼那边打了电话。送来了诸如鲍鱼烧海参,鱼翅捞饭之类的玩意。再加上我爸闷厨房半个上午调制出来的百宝鸭,也就是往鸭肚子里塞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家吃的还凑合。不知道是老爷子手艺好还是都给他面,鸭子消灭的最干净。我爸有些得意,竟然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和小天行起了酒令。薛猪和我姐两口子也是谈笑风生,一顿饭吃的真叫其乐融融。我妈心情更好,喝了点老酒,一个劲念叨,这才是过年,人多,热闹喜兴。还好,可能是有外人在场,老太太竟然没忆苦思甜。我可能是真的下贱,在酒精的催发下,却怀念起以往冬天,我妈煮的,只飘着几点油星的大白菜来。那久远的香气仿佛还在鼻端,挥之难去。

  手机开始不安分起来。全是昨天晚上发来的短信,在路上堵了一夜的车,现在终于进站了。中移动和对手连通在广告里打口水战,一个喊着换得起,更用得起。另一个则撇着嘴说,网络好才是真的好。换我暂时没打算,不过在除夕之夜到大年初一的短信之路上,真没体会到移动的网络好在哪里。哈哈。安娜的短信最简短,我喜欢。估计是编了群发的:春节快乐,羊年大吉。其他的就很罗嗦了,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怪不得想象力贫乏的小品编剧们,把短信都搬上了春节晚会。丁聪说的好,短信泛滥,折射出两个社会现象。第一,民间有智慧。第二,中国的闲人太多。要不是闲的蛋疼,谁..天天想着法的编造这些垃圾短信呢?(注:后一句是我加的)

  吃着吃着,我一拍大腿,他..忘了件事薛猪。老薛笑吟吟地问我忘了什么?我说你来给我爸妈拜年,我却没去给你们老头老太太请安,说不过去啊。薛建安摇了摇头,自己哥们整那么多景干吗?哪天有空过去坐坐不成啊,我不是也有好些年没来给伯父伯母拜年了吗?高艳说可不是,安子前两年就跟失踪了似的,谁成想现在已经是堂堂队长了。来,姐敬你一杯。老薛赶紧站起来,千万别,艳子姐,我敬您,真的。语气真诚,不象是玩虚的。说罢,一饮而尽。那个瞬间,我觉得丫眼睛里有火苗闪过。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人偷着放炮。我爸是大大的良民,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是绝对不准干的。此时,窗外又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听的我心痒难耐。小天看出了我的心思,哥,没事。过两天,咱们发郊区县,密云怀柔什么的找个山沟,放他一整天,别说放炮,就是手榴弹,咱们也能随便来,是不是薛哥?老薛连声称是。对高艳说,姐姐和姐夫要是有时间也一起去?陈思民没有作答,高艳发话了“我们哪有那等福气,酒楼这行当,不知有多缠人人啊。”我说不是酒楼缠人,是钞票粘人。大家哈哈大笑。

  羊年就这样来了。

    小天这孙子到底没兑现和我去郊区放手榴弹的诺言,丫太忙了。没出十五,广东终于承认他们那有非典病人。到二月底,传言更甚,照网上一拨..的说法,省港两地已是危城。节前因为官方封锁消息,价格有所回落的板蓝根重新坚挺。小天绷住了,没有清仓,又结结实实赚了一笔。很多分销商在价格探底的时候闹退货,希望跟厂家共同承担自己投资失误造成的风险。小天却巍然不动,从来没向供货厂家提出非分要求,信誉良好,在供货方面自然是一路绿灯。不过北京这边依旧风平浪静,小天预言的南北一统还没成为现实。跟丫通电话的时候,为了灭他的傲气,我委婉地提出了这一点。孙子却不服输,广东都能压那么久,北京为什么不能,况且要开两会,稳定第一啊。丫最近和老薛之流的小政客打教导多了,嘴里多了不少政治语汇。

  安娜去年业绩好,假期很长,正好赶上她母亲身体不适,一直没回来。这让我很爽,时常可以陪周杰四处转悠。在冬去春来的前夕,领略久已生疏的北京风光。讨论电影电视,文学艺术,很是惬意,好象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两会在即,各电视台都在准备这场大戏,我们节目的审批就被顺推延后了。胡京的春节好象过的不很愉快,回来之后有些蔫,不象节前讨论选题或者勾画未来时的踌躇满志了。小梅的行为举止也有些怪异,看向胡老大的眼神不再是脉脉含情,偶尔竟带些哀怨,胡京呢则更多的是闪躲。.,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饯行那天老胡难逃一劫,小梅绝对是把丫给上了。但问题是,既然得手,应该皆大欢喜才是,不应该搞成这德行啊。..,不懂,真是不懂。

  两会的选举结果和我们平常在酒桌上猜测的差不多,基本没什么出入,哈哈。我对两会最大的意见是,每当代表们去开会,或者下会代表人民吃饭休息的时候,就要封路,让经常在他们吃中饭这点出门的我被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仔细想想也无所谓,我要时间没什么用,怎么消磨不是消磨啊。在等待代表们用餐的过程中消磨掉起码比在办公室里耍贫嘴更高尚一点。北京选了个新市长,发言挺好玩,讲他也是胡同长大的,很亲切。丫还特意强调自己和写《贫嘴张大民》的刘恒是邻居。我要是在现场的记者,一定会问他,象我这样的张大民,几时才能不用熬夜排队去等经济适用房的号码?北京那么多的楼,几时才会有大部分是给人口占绝对多数的张大民们盖的?不管怎么说,咱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当了市长,心里还是舒服不少。这么些年,这个号称我们家园的地方,在各种博弈力量的撕扯下,已经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工地,面目全非,毫无个性。希望这个新上任的市长能真正爱他的家园。哈哈。

  因为南方的疫情,陈思民的供货出了点问题,孙子很是被动,定金砸在那,货却死活上不来,从别处进货吧,资金又不充裕,只能干等。有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嘴上都起了泡。十五过完之后,酒楼的生意开始有些淡,高艳相对悠闲了一些,回家的时候就稍微多点,但也经常是满面愁云。我给老陈出主意要不也向小天学习,转行生产消毒水什么的。我姐夫一口否定,生产他不内行,他最擅长的是贸易,而且现在的问题不在业务方向上,是遭遇了资金瓶颈。我说你春节前回家没融资成功?老陈说明目张胆地许诺利息,大范围筹钱的话,容易被抓个非法集资的典型。私下里借吧,那些有钱的家族成员大多都入了地下钱庄,庄家基本都是台湾人,心狠手辣,投资要是有个闪失,亲情根本就不管用。他现在正跟我和高艳的老同学,某银行的那个张科长联系,看能不能贷点钱出来,周转一下。

  美国人还是没搂住,终于开始炮轰伊拉克。正如胡京所料,各电视台都在抢这块肥肉。善于出噱头的凤凰卫视干脆派了个女记者去战场,让我们那些在约旦呆着,靠国内反馈消息搞假现场的国嘴们很是没面子。更没面子的是,新闻调查栏目的主持人还一个劲揪着此点不放。不过国内也有牛逼的,比如中央四,不惜血本,夸张地搞起了滚动直播,找了很多所谓军事专家电视谈兵。专家们果然是满嘴喷.,战局的每一天发展都在抽他们大耳刮子,孙子们却还是恬不知耻的在那振振有辞。我心里对胡京的佩服是一浪高过一浪,庆幸他毙掉了我的伊拉克选题。

  有小道消息说北京已经有了非典病人,不过政府没出面,大家也就不太当回事。我妈照旧扭她的秧歌,我爸依然去小公园唱京剧。我和小天还是在他偶尔闲暇的时候喝酒,孙子会在半酣的时候给我讲我们已经有了几分之几的酒吧。

  三月的一个晚上,小天给去安国蹲点等着抓中药材的兄弟们送行,叫我一起热闹,还吃积水潭边上那家云南菜。小天本来还约了老薛,可丫太忙,赶不过来,我们也就没勉强。酒喝的很高兴,小天的兄弟们最近都没少跟着他赚钱,个个喜气洋洋,高哥,天哥叫的很亲切,一个劲的敬酒,我们俩自然是来者不拒。所谓乐极生悲,小天跟我去厕所放水的时候,突然一口喷到了对面的墙上,红色的一片,我们没吃什么红色的菜,孙子一定是胃出血了。丫捂着胃部蹲了下来,上身痛苦地扭动。赶紧招呼兄弟们把丫抬起来,就近送到旁边的积水潭医院。交完住院押金之后,医生点着我的脑袋训话,是你弟弟吧,你这当哥的怎么如此不负责任,让他喝成这样,我告诉你,眼看就胃穿孔了,得切掉不小的一部分胃,多亏送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医生大多危言耸听,我表面唯唯诺诺,其实没怎么理会丫的,不就切个几分之一胃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我们哥俩挨的刀子多了,还在乎那小小的手术刀?.。不就为个红包吗,至于这么义正词严,喋喋不休?

  北京街头终于开始出现戴口罩的人群,非典还是来了。想想前两天看张国荣出殡和香港金像奖颁奖典礼,还笑话那么多人如临大敌地戴着口罩,现在很快就轮到咱们了。新市长和卫生部长一起被撤职,原因是隐瞒疫情,我多少有点替他惋惜,这是N年以来北京看着最顺眼的市长之一。看来张大民们在过上幸福生活之前,需要先体验非典生活了。胡京开始不要求员工上班,爱来不来,但几个骨干还是需要经常碰面的,少年报道的样片做了一半,讨论是必需的。周杰已经从颐海花园搬进了据说北京最安全的几个大院之一的中央新影,很少出门。我和胡京不得不迁就她,每次进大院都得被保安拦下测体温。然后几个人在花园里戴着口罩,相隔大约一米,扯着嗓子交流对样片的看法,跟..吵架似的,很可笑。我说听人讲北京某医院的警告牌内容从原来的禁止喧哗改成了禁止接吻,说完很有深意地看了周杰一眼。周杰却没理会我,正皱着眉头思考某个对话镜头应该如何切换才不干巴的问题。

  几家欢乐几家愁。我们的节目想上马是不可能了,只能等非典过去。连把样片送进台里都很艰难,好象送片子的人是基地组织成员,样带携有炭疽似的,不过这非典型肺炎还真不比炭疽逊色,哈哈。胡京倒不是很急,跟我说准备联系一批摄影师,在非典期间集中拍一些口罩系列,抢购系列的照片,等非典完后出个照片集子,弄不好整出《老照片》,《黑镜头》那么大的动静,也算是我们从 书界退出的最后一舞了。陈思民更是焦头烂额,酒楼不得已停业,好不容易组织进来的货根本无处消化,比当初等货还痛苦。小天则很快活,孙子的所有赌注都压对了。板蓝根被宣布为对付非典无效,在什么西洋参,VC猖獗了几天之后,市政府终于公布了预防非典的一副中药方子。我兄弟早就派人侯在安国,组织方子上需要的中药材,根本就不奔北京拉,只是转手卖给那些有资格经营中药才的药品批发公司,兵不血刃,舒舒服服的躺在医院里,每天往口袋里数钱。

  无数人逃离北京,把可能的肺炎病毒传播到祖国各地,最牛逼的是曾经的天之娇子大学生们,根本不管学校规定,自己就给自己放了假,四散奔逃,成了丧家的天狗。象丁聪安娜这样本就在外地的,更没理由回到这座危城了。安娜竟然没发短消息,而是直接给我打电话,让我很是感动。在电话里叮嘱我要生活规律一点,少抽烟喝酒,多吃蔬菜水果,多喝中药,注意锻炼身体。我说你不回来,我..和谁锻炼去啊。安娜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可是生死大事,我说就是死,我也不能禁欲,丫在电话那头终于笑了,高阳啊高阳,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丁聪当然也有电话关怀,不过主要关怀对象自然是高艳,不管孙子怎样拐弯抹角,话题总归是要落到我姐身上。我说你尽管放心,高艳酒楼关了张,丫现在天天跟家吃瓜子看电视,跟养小猪似的,当时在我旁边的高艳狠狠给了我一脚。

  电视里开始播放领导人视察非典重灾区的画面,还现场直播几天一次的新闻发布会。医生护士成了最可爱的人,南丁格尔再次被中国人天天挂在嘴边。对此,我不以为然。..,救死扶伤是医生护士的天职,要是忠于职业就得被讴歌的话,那媒体还不得累死?真..有趣,一场非典就把世界颠覆了。这些平常收红包心狠手辣,眼睛不眨的白大褂,现在仅仅因为做了他们该做的,竟都成了英雄。因为某天单位来的人多,食堂的大师傅作饭忙,没时间偷公家的油,就摇身一变为优秀员工,道德上一下高尚起来?滑稽!

  非典有了个英文名字“严重急性呼吸综合症”(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简称SARS,念起来很好听,丁聪在电话里把它翻译成”SMILE AND REMAIN SMILE”,意思是”笑,保持微笑”据说这病毒在显微镜下也巨漂亮。..,要命的玩意都美丽,罂素花不也很漂亮么,心狠手辣的女人也大多漂亮,哈哈.从1997年城管组队以来,薛建安他们这些穿制服的城市流氓很少这么被拥戴过。他和他的弟兄们戴着大口罩在街上值勤,处罚那些随地吐痰的人,一口200,真够贵的,顶拖违章停放的车辆价钱了。前一阵北京组织人力清除天安门地上的口香糖,费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工钱,而后痛定思痛,决定加大对乱吐口香糖的处罚力度,一口50。原本以为这已经是天价了,没成想非典时期的一口痰竟是它的四倍,哄抬物价啊。

    老薛说话算数,真帮高艳找了张科长,陈思民从山东组的新货就是通过和小天一样的方式,变相贷的款,只不过数额相对大了一些。可赶上天灾,货到了北京,根本发不出去,奔外地走更不可能,谁敢要一个散发着致命传染气息城市里出来的食品?况且,据说非典病毒在冷藏状态下活的更久。原本办的是短期,可老陈资金压的死死的,根本没办法还,坐以待毙不是陈思民的性格,在和张科长以及老薛商量之后,他决定铤而走险。北京市对进口医疗器械大加鼓励,我姐夫打算从这里下手,找一家有外贸进出口权的公司合作,在没有进口实物的前提下,从老张他们银行开取进口医疗器械的跟单信用证。说白了,就是骗贷款。在法律上的名字叫信用证诈骗,牟其中老师就是这么折进去的。先拿这笔款子还上一笔贷款以及周转,生意情况一好,资金盘活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上,就万事OK了。

  我对非典没什么感觉,还是经常去公司。路上车特少,一点都不堵,公共汽车里也是空荡荡的,这..还是北京吗?整个一座空城!小梅她们也憋坏了,有天给我电话,主动请缨,要去公司凑一桌。我说春节前你喝多了那回我可还记得,你一定去了老大那,在床上把人缴了枪,他哪里还敢再打呀。小梅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还用缴枪?他也有枪缴?语气怨毒,听的我汗毛直竖。想想丫老天真地问我一些床上问题,包括做爱时候放什么音乐这类弱智玩意,孙子有可能真的……?他姑父的,兹事体大,不能妄下结论。

  少年报道的样片被挑了不少毛病,周杰一一修正,现在还做着后期,来不了。我顶了她的位置,手气竟然出奇的好,一锅下来,别人基本没怎么胡牌,差不多全被我一人胡了,面前的小抽屉被钞票塞的满当当的。胡京开玩笑说打完牌要找地埋伏下来,抢劫我。说到抢劫,小梅眼睛一亮,说你们知道吗?马建军给逮着了。原来他一直没出北京,在某个军队大院呆着。非典闹的越来越厉害,大院里有了不少例,孙子一害怕,想出去。在火车站填健康登记卡的时候形迹可疑,被乘警一诈唬,全给招了。卷那么多钱,到现在花了还不到一万块,你说图什么呀?我问她怎知道的这么清楚,小梅笑了,办这案子的小刘告我的。看来漂亮姑娘的确有杀伤力,西欧爱惜来的贼快,怪不得各国都培训女间谍呢.

  胡京说逃难的人都差不多,N层口罩戴着,再加上个墨镜,警察怎能看出形迹可疑,眼睛够毒的。我说想起来了,我这两天感觉有点烧,咱们打牌离这么近,你们小心点,最好也戴上口罩和墨镜,以妨不测。桌上的人都笑了,小梅作势要打电话,我现在就拨120,把你弄到医院,隔离,省得你跟这祸害。小梅一说医院,想起我兄弟小天还在积水潭医院里呆着呢。从把丫送进去,就没再理他。伺候他的小兄弟说胃切除的手术很成功,我还打趣说要送丫一花篮呢,最近无所事事,把这个也给忘了。得给孙子打个电话,差不多就出来,老跟医院耗着算怎么回事。

  电话拨过去,孙子竟然关机,丫号称24小时开机的呀。不会出什么事吧,小梅他们催促我赶快出牌,只好作罢,又战一锅,电话再拨过去,依旧是关机。我有些坐不住了,拽过旁边观战的一小同事,指了指抽屉,这些给你做本钱,估计输 不完,不成,我得去医院看看。

  离积水潭医院不远的后海边上从春节以来兴起了不少酒吧,还指望小天住院期间踩踩点,将来哥俩也跟后海开个酒吧凑热闹呢。以往人潮汹涌的医院现在有些冷清,平常想找个车位起码得等一刻钟,今天放眼看去,哪里有车啊,简直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医生护士全是口罩大墨镜,看上去真..唬人。我这个没有一点武装的家伙进来,被..们象外星人一样观赏。进了小天原来所在的病房,已经换了病人,我兄弟不在!难道丫提前出院了?没理由不通知我啊。丫不会非典了吧?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发凉。找到护士站,问小天的下落,护士查了会档案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小声说常小天被转到了传染病房,病历还在这里,您要是家属的话,能不能把医生开的病危通知给签了?脑袋嗡的一下,冲护士吼到“我..不签,凭什么病危啊。我们有钱,能治好”!可能是见我这样歇斯底里的人多了,护士并不特别惊慌,只是把头低了下去,不再理我。

  刚有非典这个名字的时候,跟小天开玩笑说,这名里透着邪气,很有历史渊源,三国演义里,有一回曹.差点完蛋,被典韦救了一命,老流氓张口就说,非典,我命休矣。这话仔细琢磨,就是暗示了非典是致命的,不治之症。小天因为搞药的缘故,对非典有点了解,说那玩意得了之后,即便医好,肺也纤维化了,做不了剧烈运动,和废人无异,不能做剧烈的床上活计,不能睡姑娘,活着有啥意思?

  他..,难道我兄弟真的那么点背?不可能,祸害贻千年 ,丫从里到外坏透了,怎么会得非典呢?

  传染病区不让进,我跟值班的医生护士吵了半天,总算答应让我先隔窗相望。在..们的指导下,换了身巨臃肿的衣服,戴上防护面罩,跟工兵似的。没理他们只能看不准推门的警告,直接进了病房,小天半昏迷,浑身插满管子,看起来象《黑客帝国》里那拨救世主,我不想凑近了看,有点难受。十几天前还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现在已经在等死,真..快!我问旁边的护士他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护士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我又问她转到专门防治的定点医院希望会不会大点?她小声说,“用的药都差不多,这个病人在染上的时候身体太虚弱,所以……”我说能..不虚么?他刚作完手术。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天下乌鸦一般黑,小天现在这种状况,估计是回天乏术了。

  回到护士站,查照顾小天那个兄弟的下落。被告知也被隔离观察了,还得几天才能放出来。我才不管那套呢,强烈要求马上见他。小兄弟有点蔫,见了我眼圈都红了“高哥,对不起,没照顾好天哥,可能是手术时被感染了。”说着转过头对旁边的护士恶狠狠喊到,要你们医院赔偿!我说人都这样了,赔钱有.用?孙子被弄进去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小兄弟说,哪来得及啊,到发作的时候连气都喘不上来,说话就更甭提了。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泄下来,我一.股蹲坐在地,抓着脑袋,久久不能言语。

  已是薄暮时分,残阳如血,把天边染的猩红。如果小天没生病,这会应该正流窜于各个工地之间,忙着敛钱,到天色完全黑透的时候,拨通我的电话“哥,只喝点还是一条龙?”微笑之下的丹凤眼那么漂亮,总是神采奕奕,闪着狡黠的光。他..,原本还打算新酒吧开张让丫出卖色相,勾搭几个老色女做回头常客。谁成想,孙子这么快就大限将至,要到天上勾引女人了。想到这头疼,安慰几句那小兄弟,扔了张名片给护士站的值班姑娘,希望小天清醒过来她能通知我一下。转身出了医院。没开车,绕着医院边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云南菜馆还跟那矗着,门口码着几箱空啤酒瓶,有多少是被我兄弟腾空的?.!天上只有桂花酒据说,不合我兄弟口味,不过人类在进步,..神仙应该不会墨守成规,说不准也研发出啤酒了呢。小天一向好运,估计升天之后能喝上啤酒。.他..,天上没啤酒女人,咱们就下地狱去找,以我兄弟的能耐,把阎王爷的大小老婆都睡了也没任何压力。

  王小梅给我打来电话,问回不回去一起吃饭。我说我就不吃了,我兄弟要死了,我得跟丫说几句话。说完笑了笑,小梅听不出我话的真假,说了句随便就挂了,估计她们还激战正酣。

  走了一段看见个拉面馆,玻璃上写着小碗牛肉,我下意识踱了进去。要了瓶二锅头,两小碗牛肉和一碗肉汤。他姑父的,搬到小天帮我找的房子之后,和孙子吃的最多的就是马兰拉面,哥俩消灭的小碗牛肉能够组装很多头牛。.!即便面前横亘着死亡,二锅头依旧那么香甜。牛肉炖的不怎么烂,筋还很多。看来非典时期生意不好,饭馆做菜也是很马虎。不过有酒万事足,二锅头那么美妙,足以抵消所有的粗制滥造。两碗牛肉和着半瓶酒下肚,开始有些精神了,脑子也见清醒。琢磨医院的..护士不会给我电话,我得自己去守。结完账漱了漱口,觉得酒气还是太重,在旁边小卖部弄了包口香糖,剥了两只塞进嘴里,摇摇晃晃向医院走去。连对酒味那么敏感的周杰,都被我培养成能共醉的角色。现在为了能和濒死的小天说句话,我却不得不屈就,努力把甜美的酒气留在腹中,不被人闻到。死生亦大啊,死生亦大。

  我最终也没能跟小天说上话,就如同丫当年飘然而至北京一样,丫悄悄地走了。真正作到了生如春之灿烂,死如秋之静美。哈哈。老薛在电话里劝我别太伤心,非典时期一切从简,等非典一过,一定给小天风风光光下葬。我说我..伤什么心,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无非早晚而已。人都死了,身后事风光不风光没什么意思,还是把孙子家底收拾收拾,非典过后去瞧瞧东北那边的父母吧。.他..,关于未来,我和小天喝酒时候曾经设计过无数种走向,却从来没设计过他死我头里,看来死亡这孙子也很有个性,喜欢偷袭,..,我兄弟活的太顺,一不小心中了丫的埋伏,也好,戛然而止起码在形式上要胜过拖沓冗长。

  小天说过,他到这个城市来是要发财的,友情或者狗.爱情都不是他的初衷。他转了个圈,在曾经让自己很跌份的医药销售上找回了面子,发财道路也铺的差不多,就在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撒手西寰,带着希望上天或者下地总比心满意足来得有奔头,否则以他灵动跳脱的个性,在别的世界里无所事事还不得闷死?唯一的一个小小遗憾是我的,不是他的。就是哥俩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一起合唱过两人的至爱,《无地自容》。我们俩都跑调,很难对上,总以为早晚能磨合好,早晚能有机会二重唱,谁知道这么快就阴阳两隔了。他见机行事的本事好,去别处再找个人一起合唱应该没问题。.蛋如我者,想再找个有兴趣一起合唱的人太艰难了,对此,我基本不抱希望。

  非典期间取消了很多公共集会,那些大的歌厅迪厅也都被强制关门停业。不过要是小天还活着,这些对我们根本就没影响。那些我们经常光顾的,小姐温柔大方的小歌厅基本都在还在营业。我们会在昏暗的灯光下,抚摩着小姐光洁的大腿,放声高唱“今年的非典让你如此美丽”。可惜,这个坏坏的帅家伙再也不会把小费塞进姑娘的胸衣里,并趁机摸上一把了。哈哈。

  我兄弟原本粗鄙不文,干干净净。在我们宿舍住久了,也沾了点..文学气息,能背诵上百个成语,还能灵活套用大师们的名句。我就发回酸,把一西方老流氓写的玩意送给他,但愿不会让他恶心:你为你血液中的一种缺陷/而被隔离开来/你知道命运/但只有歌谣持久/没有人知道你的忧愁

  非典形势越来越严峻,媒体每天都在播放确诊,疑似,死亡,出院病例。小天已经成了累计死亡中的一个,在北京建都850年的时候,用生命把自己写进了构筑这个城市未来历史的数字里。我和胡京还在牌桌上消磨时间,等待非典结束,等待可能的电视生涯。

  有了张科长的里应外合,陈思民的几千万很快就办了下来。资金是活动开了,可看非典这阵势,五一结婚是没戏了,看来把姐夫前的准字去掉还遥遥无期。某次小型聚会上,老薛把陈老板介绍给了他表舅金区长。他鼓动陈思民再做一单信用证,筹到钱后给区里交保证金,非典完了好参加区里准备兴建的大学城的投标。老陈有些犹豫,不过高艳很支持。因为俩人现在就住我们家,谈这种事情的时候我姐也不避讳,陈思民征询我的意见,我当然不能拿主意,本打算说你们的家事我不管。可想起薛猪每回对高艳那怪异的态度,我还是觉得丫包藏祸心,但又没什么十足证据,只能劝他们投资需谨慎,况且信用证诈骗量刑不轻,不弄死缓也是无期,如果不能及时补上窟窿,后果堪虞。不过当着我爸..面,后半句是不能说的,连犯罪都上了,还不得把老头老太太吓出个什么毛病来?

  他姑父的,管他呢,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非典病毒在空气里,我兄弟在另一个世界,我姐两口子在天堂和地狱间走钢丝,我爸妈在担忧着我们的同时,快乐地衰老。高阳我呢?我在哪?我在干吗?是不是在酒精陪伴下焦急地等待完蛋,等待以死亡的方式被北京甩在身后?等待孤苦的灵魂真正的无地自容? [/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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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本帖最后由 zzyy3876 于 2007-11-15 13:55 编辑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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