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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42年之恋

[color=Blue]　　　　　　　　　　　　　　　　　１

　　胭脂４２年秋分，上海一千六百四十对恋人分手。其中，一人堕楼，一人沉
江，他选择了离开，沿长江西行一千六百四十公里停下，那便是武汉。离婚后，
胭脂忘记了自己是否想过顺江东去，流到那温婉的江浙好好沉睡一晚——那曾经
是自己的故园——然而她终究是没去。所以，他和她就相遇了，不是在浅吟低唱
的江南，而是在喧杂鼎沸的江城。

　　不过幸好，是在夜里。

　　「幸好，这是夜里。」

　　胭脂听到他这暧昧撩逗的言语时，心有些颤抖。她其实是想退却的，可步子
仍然近前。

　　「嗯？夜里……为什么幸好。」她问。

　　「武汉这座码头城市，只有夜来了，人的心才能打开。」

　　她没有接话，他也没再解释。她跟着他的步子，或者，他带着她走进码头的
夜。胭脂和他的故事，是从零点开始的。胭脂４２岁，他２６岁。

　　「这是前世的缘。」他说。

　　她笑笑，淡淡的答道：「我不信。」

　　　　　　　　　　　　　　　　　２

　　公主遇到小猪，是父王出征后的第七日。父王领军北伐，他的先锋是一个英
俊健拔的青年将军。阅兵时父王说：「女儿，待父王凯旋之日，就是你们成婚大
典之时。」公主低下眉，念着他跨上白马、银凯闪闪的影像。父王说的斩钉截铁
，像他每一次出征前的许诺一样。那晚，公主着了红妆，侍女们抿着嘴绕在新娘
周围。少女觉得自己已经嫁人了。月光透过窗格，掩映在她的眉睫间。公主和他
的幸福，是从零点开始的。公主１６岁，他１８岁。

　　没有父王的燕支宫，会多一些嬉闹。良景韶光，好多已经辜负在威严里。她
们，玩闹着就涌进了宫苑东郊的密林里。

　　「公主你看，一只小猪。」

　　顺着侍女手指的方向，公主看到一堆绿丛里蜷缩着一只小猪。它似乎睡得正
香，刚被人声惊醒，眼睛还惺忪。

　　「是只幼崽呢，你看它的毛，多细。」

　　「还有他的眼睛。」

　　「迷路了吧，还是被抛弃了？」

　　「好可爱的尾巴哟。」

　　「公主小心！它站起来了……」

　　「嘘……」公主让侍女们安静下来。小猪卷着尾巴，歪歪扭扭的慢慢近前。
她俯下身，红妆伏地，露水打湿了裙经。公主搂住小猪的肚子，抱在怀里。她带
它回到了宫里，没有疑虑，没有理由，因为她是公主。

　　　　　　　　　　　　　　　　　３

　　「呵呵，你是说你前生是一个英俊的将军？」胭脂用手捂住嘴。

　　「你觉得呢。」他的语气从来没有疑问，即便是疑问句，也用陈述的口吻。

　　「我觉得吧——那只猪倒更像你的。哈哈」

　　「你很爱笑。」

　　「恩，这故事挺可爱的。」

　　「不。爱布娃娃的女人可爱，爱小说的女人精致。」

　　「你哪里知道的？」

　　「你脸上写着。」

　　「脸上都是皱纹，哪会有精致。」胭脂是在微笑着否定的。她一直在否定着
自己，自从和男人变得陌生直到离婚，她都在害怕自己的年龄。

　　他停住脚步，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她。

　　「看什么呢？猪。」胭脂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恰当的称呼。

　　「看精致的皱纹。」

　　胭脂扑哧笑出声来，头发散落在一丝丝光亮里，遮掩了她的脸颊。

　　他是想伸手去撩开她的头发的，像五年前他在广场的霓虹里抚摸她的脸一样
，也是在武汉，武汉的夜里。

　　或许是她躲闪了，或许是他根本没有伸出自己的手，他记不清了。在夜里，
他总是容易丢失瞬间记忆，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寂寞的错」。有
女人喜欢这个名字，也有女人憎恶这个名字。

　　她叫他「猪」。

　　或许他只是拨动了下手指，又或许她微微的躲闪了，她分不清了。在夜里，
她常常分不清主动和被动，所

　　以，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胭脂鱼」。有男人叫她鱼儿，也有男人叫
她全名。

　　他叫她「胭脂」。

　　胭脂喜欢这样的称呼。

　　　　　　　　　　　　　　　　　４

　　小猪在燕支宫呆了三天，过得很好、很快活。

　　第一天，小猪把公主的红妆当成了猪床，美美的裹在里面睡了一觉。醒来后
，鼻子找不到出口，把红妆拱碎成鲜艳的小块。公主恨的牙痒痒。侍女说，绑起
来吊着吧。公主摇摇头。

　　第二天，小猪把公主的胭脂当成了食物，憨憨的凑到化妆台上猛餐一顿。化
妆镜被打碎了，胭脂洒满了公主的卧房。公主气哭了。侍女说，干脆交给御厨煮
了吧。公主还是摇了摇头。

　　第三天，小猪把公主的金钗当成玩具，插在自己的鼻孔里满宫殿乱叫着扮大
象。宫女们东躲西藏哇哇的叫。公主又笑又怕，跺着脚传来卫兵，总算把猪给绑
了。危情很快传到母后的耳朵里，王后下令把猪扔掉。两个卫兵把小猪抬走了，
公主躲在珠帘后，望着小猪四角朝天、安静的拱着鼻子。她微笑着落下一滴泪来
。

　　第四天，小猪屁颠颠的出现在燕支宫的门外，老远跟着两名狼狈的卫兵。卫
兵禀报王后说，扔了十一次，每次扔掉后，他们就找不到回宫的路。两人指着挺
在宫门外的小猪说：「最后只好找到它，让它给我们带路，所以小的们才回来了
。」

　　这事成为了奇谈，小猪就在燕支宫安下了家。

　　晚上，公主握着小猪的前蹄子，问道：「你是神猪？」

　　小猪眨巴眨巴眼睛，扇了一下耳朵。

　　公主摸摸小猪的脑袋，问道：「你真是妖猪？」

　　小猪眨巴眨巴眼睛，扇了两下耳朵。

　　公主咯咯笑起来，小猪嗷嗷叫两声。

　　公主突然想起什么来，问猪：「那你告诉我，父王什么时候回来？」

　　小猪眨巴眨巴眼睛，扇了三下耳朵。

　　公主一把将小猪搂在怀里，三个月吗？三个月就能回来了吗？三个月之后，
他就是我的郎君了吗？

　　公主笑着睡着了。

　　小猪眨巴眨巴眼睛，滚下两滴泪来。

　　　　　　　　　　　　　　　　　５

　　「胭脂。」

　　「嗯？」胭脂下意识的应答他，放佛，她就叫胭脂，她真的就是胭脂。

　　「刚才你笑了，又哭了，又笑了。」

　　「呵呵，觉得傻，是吧。」

　　「没有。这是你的天性。」

　　「傻？」

　　「不是，是眼泪和笑容可以任意自由转换。」

　　「呵呵，你讲的有趣，也动人。」

　　「因为这是缘的故事。」

　　「这是段什么缘分呢？」胭脂低着头，盯着路面上两人的黑影。那前行的影
子，不是情侣的距离，也不是朋友的距离。

　　「谁和谁。」

　　「当然是公主和小猪呀。」

　　「为什么不是公主和将军。」

　　「可听起来，小猪是男主人翁。」

　　「那你说，这武汉的夜里，谁和谁是主人翁。」

　　胭脂拢了拢衣领，低着头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做声。脚步噔噔声，让胭脂觉
得不自在。她不喜欢

　　沉默，这会让她感觉面对着那个陌生的男人。

　　「怎么不说话了？」胭脂有些后悔说出这话来。她乐于被动，不乐于先开口。

　　「沉默的时候，可以看看风景。」

　　「呵呵，黑漆漆的一团，哪里来的风景。」

　　「你就是。」

　　「乱说……」胭脂知道该转个话题了，她并不熟悉男人，可她熟悉这样的情
境，「一直都是在说不着边的故事，我其实想听听你的。」

　　「这就是我的。」他的答话永远紧跟着胭脂的最后一个音，直接得好像不需
思索。

　　「呵呵，我笨，我不懂。」

　　「不。你懂，懂每个字。你只是不愿懂。」

　　码头的夜是有风的，可那晚没有。月亮圆圆的躺在夜色里，慵懒却又无眠。
他是期望有风的，那样就有了借口更改他和她，半尺的距离。她是期望没有灯光
的，那样就有了理由更改她和他，１６年的距离。

　　　　　　　　　　　　　　　　　６

　　烂漫的春，三个月，像樱花从枝头落下，又像燕子在梁间千年的呢喃。猪的
预言是真的，那一天，插着黄色羽毛的斥候飞马疾驰过王宫大门，哒哒的马蹄声
扰醒了公主和她的小猪的美梦。公主抱着小猪，直接从床上滑落下来，向母后的
宫殿行去。侍女们抢跟在后面给公主披上红纱，猪在那一蒙红里，眨巴眨巴眼睛
，滚下泪来，再也不止。

　　斥候回报的消息说，父王被俘，敌国要求两国结亲，才肯放回父王。至于年
轻的将军，公主没有听到就晕厥过去。

　　朝堂的会议是毫无价值的——父王只有一个女儿——大臣们争论的只是公主
的嫁妆、婚庆的礼节还有国家的尊严。一个月后，公主着上红妆，登上开往异国
的马车，身后连绵数里的仪仗队和车队，把公主打扮成了最荣耀的新娘。临行前
，母后在车旁抓着女儿的手，问是否忘了些什么。公主摇摇头，让怀里的小猪露
出毛茸茸的头来，笑着说：「我什么都没带，只带了它。」

　　那一天，公主１６岁，她异国的夫君５６岁。

　　史书记载说，一年后，蛮国国王去世。公主在蛮夷他国贤淑典雅，教育臣民
，传播文化。因不曾有后，又教授子民研制胭脂，为举国女子所爱，被尊为「胭
脂公主」。而野史，多记载着她和她带去的小猪的故事。

　　传说，胭脂公主有一只小猪会通人语，十六年陪伴，不离不弃。至胭脂公主
３２岁，小猪死去之后，胭脂公主再也没有开口讲过话。

　　　　　　　　　　　　　　　　　７

　　「胭脂，为什么哭。」

　　「你好坏，讲一个悲剧。」胭脂垂着头，抹着眼泪。

　　「只是一个关于缘分的故事。」

　　「那也太残酷了……」

　　「不残酷啊，猪活了１６岁，长寿的了。」

　　「呵呵……」

　　「你笑起来比哭要好。」

　　「你很会惹人哭，也会逗人笑。」

　　他微微抿开嘴，不答话。胭脂叹口气，有闷闷的笑了起来。

　　「胭脂，为什么又笑。」

　　「想起了猪。」胭脂接着问，「你的前世是那只猪？」

　　「不是。」

　　「噢，原来是那个失了爱妻的将军呐！」

　　「也不是。」

　　「那你的前世是谁？那两个迷路的卫兵！」胭脂觉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轻松
的讲话，可以是说笑，也可以是严肃。

　　「胭脂，你看。」他昂了昂头，示意她抬头看东方。

　　胭脂抬起头，天已经微明。在江面的尽头，起了一阵晕红。

　　「那里有一抹胭脂红。」他平静的说道。

　　「恩。天亮了。」胭脂哈了口气说。

　　「困了吧，回去做个好梦。」

　　「家离这还有些远。」

　　他的话语出现了迟钝，不再接着胭脂的最后一个音。「那，我们再往前走走
吧。」

　　「猪，你的前世到底是谁？」

　　「你说过你不信的。」

　　「我信。」胭脂瞪着眼睛，她等着答案，急于等着答案。

　　「每一个女人，在她的每一年都有一恋。胭脂１６年，她恋上了将军。将军
贪功冒进，只能幻做一只小猪抵偿他１６年的辜负。胭脂３２年，小猪对胭脂说
：『胭脂，谢谢你１６年的宠爱。上天要我回去了，他答应我来世做人。可因我
前世的过失和今世的福祉，我要比你晚到人间１６年。』」[/color]

[[i] 本帖最后由 TIANLEI 于 2010-11-27 14:25 编辑 [/i]]